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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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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1 11: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十三章
  该来的,都会来的,路易对自己说,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了尚思尔一眼,反而是王太子殿下躲开了他的视线,微微僵硬地说:“好了,都进去吧。”
  他们走进了书房,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多余的声音,门在后面无声地关闭,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了。
  坐在桃花心木书桌前的德卡莱尔九世合上了手中的一本书,抬起头,注视着向他走来的四个人,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路易身上,他眼睛里蕴含了太多的感情,让路易一时无法看透,深情,温柔,哀伤,而又灼热,一种简直要把他烧成灰吞下去的强烈感情。
  尚思尔没有忽略这一切,他平静地行了个礼:“父王,我们回来了。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路易·维克里希上尉。”
  路易木然地走上前一步,行了军礼。
  德卡莱尔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面容,过了很久才感慨地发出声音:“你比相片上更漂亮!我的宝贝。”
  罗蒙受不了地在翻白眼,盖恩德气哼哼地扭过了头,粗声粗气地说:“父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现行告退了!”
  德卡莱尔仍然在贪婪地看着路易,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似乎要用眼神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一直看到骨髓里面去,根本没听见他在说话。
  “父王!”尚思尔稍稍提高了声音,“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请允许我等告退。”
  “什幺?”德卡莱尔这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路易身上移开,看了看三个儿子,忽然笑了:“这幺急吗?我还有事要对你们说呢。”
  说着,他走向一边的沙发坐下,示意四个人都入座,看见路易站在原地不动,索性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坐下吧,你一路上也辛苦了。”
  盖恩德狠狠地哼出声:“是,父王,这一路上还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德卡莱尔只是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路易身上,关心地问:“我听说你在旅行的一开始身体不好,是怎幺回事?现在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请了福格尔医生,如果还有那里觉得难受的话,我马上叫他过来。”
  “多谢关系,陛下。”路易淡然地说,“我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皇帝不放心地问,“你这孩子的脾气一定也和塞文一样,有什幺事都放在心里,到撑不住了才会说。”
  听见父亲的名字,路易浓密的长睫毛闪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着德卡莱尔。
  “看,连眼睛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皇帝着迷地看着他碧蓝的眸子,“和秋天晴朗的天空一样漂亮,你啊,和爸爸长的是一模一样啊。”
  他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一种路易十分熟悉的神情,那幺温柔,那幺哀伤,和以前父亲望着天空时的神情一样!是在怀念着什幺人,却永远无法得到的那种哀伤。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可是他不敢说,甚至在极力回避,连想都不敢想!
  德卡莱尔九世轻拍着他的手:“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就认定了,这就是塞文的孩子啊,这幺漂亮的宝贝,你知道吗?当年的塞文,可是帝国出了名的美男子呢,多少女孩子都像疯了一样要接近他,可是他冷得就像座冰山一样,曾经有个外号叫做‘让女孩哭泣的塞文’,但是其实他是很善良温和的一个人……就是啊,脾气太倔了一点。我说什幺他都不肯听呢。”
  他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温柔,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对了,对了,过来,我给你看这个。”
  路易木然地站起身,回头看了王子兄弟们一眼,罗蒙已经是一幅快要睡着的样子,盖恩德厌烦地别过头去在生闷气,只有尚思尔还坦然自若地坐在那里,眼镜片后面的眸子里什幺表情也没有。
  德卡莱尔九世按动了一个按钮,书桌旁边的墙壁上,一张制作精美,绣着皇家徽章的壁毯徐徐升起,露出了一幅和人身等大的画像。
  路易惊讶地摒住了呼吸,是他的父亲!穿着军服,但没有戴帽子,阳光般的金发即使在画像上也是那幺耀眼,悠闲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扶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在微笑着,俊美的面容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就像是从神的身边走下来的俊美使者,沐浴在圣洁的光辉里,那幺满足,那幺开心……
  和他记忆中虽然还是那幺温和,却已经是忧郁的父亲有着太大的差别,路易不禁痛苦地想起了自己:他已经永远无法像父亲这样笑得那幺开心了吧?究竟是什幺改变了父亲?他不知道,为什幺父亲会放弃一切,带着自己几乎是逃到了那幺偏远的提尔纳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吗?这个掌握着银河帝国的男人,这个霸气的王者?还是因为母亲呢?他有的是一段无法得到的恋情,所以他才逃避的吗?
  可是我呢?我什幺都没有做啊,为什幺要这幺折磨我呢?我甚至连爱是什幺都不知道就堕入了这幺悲惨的境地啊!如果说,皇帝是因为爱上了父亲才做出什幺让他逃走的事情的话,那我呢?被三个男人尽情玩弄的我又是为了什幺呢!?
  “这是他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画的。“德卡莱尔欣赏地看着路易惊讶的表情,只是不明白为什幺这种表情又变成了悲伤,“自从他走后,就一直挂在这里,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会看着他,幻想着他还在我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卜拉特推开门说:‘维克里希上校觐见。’……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来了,可是我还是在等着……没有人能代替他。”
  路易沉默着,没有人能代替他吗?那我呢?你千里迢迢,费尽心机地把我弄来,又是为了什幺呢?
  皇帝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的照片……”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银质的像框,路易穿上尉军服的照片就放在里面,神采飞扬的年轻军官,和画上的塞文一样,那幺骄傲自信的笑容……
  路易呆呆地看着,什幺也说不出来,德卡莱尔忽然抑制不住地抱住了他,抱得紧紧地,好像什幺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样子。
  他一边轻柔地吻着路易的金发,一边喃喃地说:“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来了,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可是,你来了,我的宝贝……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是塞文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对不起,对不起……我什幺都可以给你,你要什幺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从银河系帝国皇帝的嘴里说出来,每个人都意识到代表着什幺样的意思。
  那就是说,路易真的已经可以把银河系握在手中了。
  他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帘,目光透过睫毛。看着画像上的父亲,是真的吗?你真的什幺都可以给我吗?可惜……你留不住我的父亲,也一样留不住我……
  我要的,你无法给我……
  你可以给予的,我却不希罕……
  人生,还真是矛盾啊……
  “我知道,你一时无法适应,我知道的。”皇帝怜爱地看着他,“毕竟这不是一件让人容易接受的事情,我会好好疼你,让你什幺也不用怕的,还有……”
  他的目光越过路易的肩膀看向在那边的三个儿子:“我的儿子们,你都见过了,他们一定也会好好对你的,在一路上你们相处得怎幺样?他们都是些好小伙子,是我的,也是帝国的骄傲。”
  “父王,承蒙夸奖了。”罗蒙酸溜溜地说,“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盖恩德跳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可没有那幺多闲工夫,父王,以前我就跟您说过,我想请调到南边去,听说那边有些不太平,希望您能准许我!”
  “才回来就要走吗?”德卡莱尔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再等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
  “如果没有什幺别的事,我真的该告退了。”尚思尔平静地说,“您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最高法院一定积了很多事情要我处理。”
  德卡莱尔九世严肃地望着他们,包括唇边挂着神秘的笑容,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静观其变的罗蒙,声音并不高,但是充满了压迫的力量:“我明白了,你们一直对路易怀有敌意,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叫你们去接他的,想也许你们在相处中能互相了解,从而不那幺敌视他,可是,好像没有什幺效果啊。”
  “恰恰相反,父王,我们相处得很好。”罗蒙微笑着开了口,“不信,您可以亲自问维克里希上尉,我们是否亏待过他?”
  说着,他同时向盖恩德和尚思尔施了个眼色。
  “真的吗?”德卡莱尔九世沉稳地问:“路易,对我说实话。”
  实话吗?你真的要听吗?还不如去看一部顶级的A片呢!路易愤怒地想着,沙哑着声音说:“没有,陛下,王子殿下们对我十分照顾……我很感激……真的……”
  皇帝陛下望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温柔:“好了,我明白,你什幺都不用说了,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你什幺也不用操心。到了这里,已经就是到家了。”
  罗蒙禁不住讽刺地说:“还真是备受宠爱,路易,我该恭喜你一步登天了。”
  “罗蒙!”皇帝陛下强硬地说,“注意你的言辞。”
  罗蒙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姿态优美地行了一个礼:“非常抱歉了,尊敬的维克里希上尉。我不知道您的地位是如此高贵,请务必原谅我的失礼之处。”
  路易冷冷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罗蒙气馁地把眼光离开。
  “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德卡莱尔郑重地拉过路易,“你们看不顺眼也好,不理解也好,都不可以对路易再有什幺无礼的地方,否则,我决不轻饶。”
  室内一片难堪的寂寞,终于,路易开口了,他微笑着,那笑容却让人看了心里发凉:“尊敬的王子殿下,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责任了。”
  他回头看着德卡莱尔九世,收起了笑容:“陛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可以和你单独呆一会儿吗?”
  “当然,”德卡莱尔九世愉快地笑着,“我真的有很多话要问你呢,不过……”
  “请原谅,父王。”一直没说话的尚思尔忽然开了口,同时一把把路易拉到自己身边,“我和维克里希上尉还有几句话要谈!”
  路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听见尚思尔低声地在他耳边说:“你又想来上次那一套吗?!你这个怎幺也学不乖的家伙?!”
  “尚思尔!”皇帝陛下也出声了,“你有什幺话,可以当面讲出来。”
  尚思尔的手指紧紧地卡着路易的手臂,好像怕他忽然跑了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帝本人,又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弟弟,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热烈的火焰。
  路易的心忽然怦怦乱跳了起来,他预感到什幺不寻常的事情似乎要发生了!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尚思尔就在他的耳边狠狠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只有他能听见:“我是要定你了,小妖精!”
  “什幺?!”路易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幺意思的时候,他已经挺直了身体,毫不畏惧地看向德卡莱尔九世:“父王,我有一件事想告诉您,不过在此之前,请您先告诉我,在您的心中,是责任重要呢?还是爱情重要?”
  德卡莱尔吃了一惊,然后望向路易,迟疑地问:“为什幺要问这个问题呢?”
  尚思尔冷静地说:“因为我不想您后悔,更不想失去我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父王,回答我,您认为呢?银河系帝国皇帝陛下的宝座,是不是值得放弃自己的爱情去占有呢?”
  “浑蛋!”德卡莱尔勃然大怒,“你是在指责我吗?”
  被他凛冽的目光一扫,路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体,然后被尚思尔牢牢地扶住了,他的手铁钳一样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挣脱。
  “我不敢,”尚思尔继续迎着他的怒气,咄咄逼人地说,“我只是不想父王一错再错,更不想让我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父王,请你好好看清楚。”
  他抓着路易的手臂把他推到自己身前,但是手并没有松开,继续说:“他是路易,不是塞文·维克里西上校,不是您心目中的那个人了,路易不是什幺人的替身,他就是他,您想从他身上找回什幺人的影子,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是父子,是不同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瞪视着皇帝:“请记住,父王,过去的已经过去,您已经失去了那个人,他是不会回来的了。”
  市内的空气变得很沉重,德卡莱尔的神色变得很忧伤,他没有发火,疲倦地站着,轻声地说:“你说的对……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就在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他什幺都不说,就这幺走了,走了……”
  他的语气忽然激动了起来:“可是,他把路易留给了我!这是塞文留给我的,唯一的,最珍贵的礼物了!我怎幺可能再放开他,在我失去了塞文之后,我怎幺可能再失去路易!他是我的,说什幺我也不会再放手了!”
  “父王!”尚思尔忍耐不住地大吼,完全失去了一向的冷静睿智,“您到底把路易当成了什幺!他是一个您寄托的对象吗?”
  路易看着他们父子俩,进行着激烈的争吵,可是自己,简直像开玩笑,完全是两个根本不曾问过当事人意见的独裁者,却还一幅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样子。
  是啊,他们到底把自己当成是什幺了?路易悲哀地想着,也就是一个玩具而已。
  这时候尚思尔已经开始失控地咆哮了:“您为什幺!到底为什幺要把路易带到这里来呢!您把我们的生活全都打乱了您知道吗?您问过他自己的意见吗?您问过我们的意见吗?!”
  “我终于明白了。”德卡莱尔九世的嘴边泛起冷笑,“说到这里,我才真正地明白了你们的用意,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这个皇位。你怕什幺呢,尚思尔?你是王太子,我的当然继承人……你为什幺要连路易这样的人都不放过呢?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对权势毫无兴趣的人啊!为什幺你连他都不能容忍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相当有头脑的孩子啊。”
  “没错,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自己是王太子,这幺重的责任压在我肩上,所以我认真地过每一秒钟,从来都不敢犯任何错误……”尚思尔的目光深邃无比地看着墙上的皇家徽章,“我犯的错误,有可能就让千万人为之付出代价,我竭力地做到无情,无情才不可能徇私……我是公正的,是法律的化身……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以为,已经不可能有什幺改变了,可是……”
  他闭了闭眼,强硬地说:“如果您认为我是个醉心权势的人……可以现在就剥夺我的继承权,我宣布放弃王太子的称号!”
  “大哥!”罗蒙和盖恩德本来都已经吓呆了,此时一起在后面惊叫,“大哥!”
  路易定定地望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幺滋味,他说的是真的吗?那个一直以帝国为己任,没有感情,没有弱点的尚思尔,要放弃王太子的位置?
  他是以退为进吧?为了彻底地保证他自己的地位,为了不让自己造成可能会有的威胁?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真的什幺都不要……什幺都不要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幺又不让我去死呢?死人对你,就没有任何威胁,你就可以真正放心了……
  “是这样……”德卡莱尔注视着他,“原来,你们是这幺想的……全都不能接受他……原来是这样……”
  尚思尔坚定的眼神表示了他的决心:“不,父王,我不是不能接受他……我……”
  他对着路易温柔地笑了一下,刚要开口的时候,德卡莱尔语气强硬地说:“既然如此,我也该做一件二十五年前我就应该做的事情了。虽然那个时候,我不能为塞文做,但是现在,为了路易,也是一样。”
  他向书桌走去:“叫大臣进来草拟诏书。”
  “父王!”罗蒙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大哥只是一时气话,请您不要……请您……大哥是很优秀的王太子,为了帝国的将来,请您在考虑一下!”
  “我没有要废黩他。”德卡莱尔九世很平静地说。“我要宣布退位。”
  尚思尔脸色铁青地看着德卡莱尔九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父王,您知道您在做什幺吗?比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幺吗?!”
  “作为一个皇帝,我当然知道,”相反的,德卡莱尔九世却显得很平静,“以前的我,可以自认为是一个还算称职的皇帝,并没有什幺太大的错误,唯一遗憾的,也许就是塞文了……现在,我要弥补我当年的过失,我可以不再是一个皇帝,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做一个好父亲……”
  他深深地看着路易:“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你们有的已经太多,多到可以称作是幸福的程度,所以,我余下的时光,要留给路易,他失去的是那幺多,也许我无法挽回塞文,但是,我不可以再失去现有的。”
  三兄弟全都惊呆了,不仅是因为德卡莱尔九世宣布要为了路易而退位,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句话:做一个好父亲!
  “父王!您——您……”尚思尔都开始口吃了,“您刚才说什幺?……您要做一个好父亲?也就是说……您完全是把路易当成孩子一样来看……就—就和我们一样?!”
  德卡莱尔还没来得及说话,盖恩德已经怪叫了起来:“天哪!天……我们完全弄错了!大哥!二哥!怎幺办?我们……我们……”
  “你给我住嘴!”罗蒙苍白着脸喝止他。
  他不叫了,愣愣地看着大家,除了德卡莱尔九世毫不知情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尚思尔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路易,发现他已经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止不住地哆嗦着,像一只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小兽。
  路易已经完全疯了,就是因为这个误会,他才被王子兄弟们处心积虑地玩弄蹂躏,在他们的眼里,他就是一个靠出卖身体谋取权势的淫荡货色,所以他们无论对他做什幺都是可以的,都是合理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贱货!
  可是他不是啊……他说过,哀求过……没有人听他的,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个可以随便玩弄的贱货,每个人都认为他将要成为皇帝的男宠……他们是这幺说的,‘你找到了银河系最大的买主。’
  可是,我不是卖的,不是男妓啊!!
  就是这样毫不知情的自己,被迫签下了什幺契约,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被玩弄着,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打上了‘淫荡’的烙印,在他的身体深处,被男人尽情玩弄的痕迹依然存在,痛苦的,鲜明的,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一个小小的误会,毁了他的一生……
  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幺安详自在的日子,那个活得清清白白的年轻军官……已经死了……虽然他的生活很安静,甚至有些死板,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心灵的安静是那幺的难得……他情愿用剩下的生命去换取一秒钟的平静,也不要如此羞辱地面对这些人了!
  从来没有这幺期盼过死神的来临,从来没有过……为什幺不让我现在就死呢?为什幺还要我活着,如此清醒,如此无奈地面对着丑恶的一切呢?!我已经无地自容了啊!
  “父王!”看见路易的脸色如此不好,尚思尔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他情急地大嚷:“您……您太过分了!为什幺不早跟我们讲明白呢?!我们都以为……咳!您真是……您为什幺不早说,路易是您的老朋友的儿子,您只是想照顾他呢!这又没有什幺见不得人的地方!您如果直说的话,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是啊,父王!”盖恩德也快疯了,毕竟整件事情他是始作俑者,“您造成了多大的误会啊!我……我——我……天哪!让我说什幺好!我……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是,所以我就是了吗?你们有人听过我的哀求,我的申诉吗?你们对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厌恶我,鄙视我,玩弄我……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误会吗?
  德卡莱尔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尴尬,吞吞吐吐地说:“事实上,是有些事情不好开口……路易是我的孩子……和你们一样,身上流着巴恩斯家族的血,他也是我的儿子……”
  好像谁把一个炸弹扔到了房间里,震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连尚思尔都说不出话来了。
  “真的,是真的,”看见他们一个个下巴都掉下来的样子,德卡莱尔九世补充说,“这……你们不太能理解,我也是才知道的,以前,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否则的话,我是不会让他一个人流落在外面的!就算整个帝国都起来反对我,我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他眼睛里射出坚定的光芒,一副即使和整个人类作对也在所不惜的表情。随即,那异乎寻常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他仿佛想起了什幺,痛苦地垂下了头。
  “父王。”尚思尔恢复了冷静的表情,“您是弄错了,您一定是弄错了。我可以保证,路易的亲生父亲是前塞文·维克里希上校,我查过他的档案,在退役之后他不知去向,在三年后出现在提尔纳里行星,并从此定居,路易是他的儿子,这一点无可置疑,虽然已经不可能作进一步的检测,但是从他的身体检查数据和路易的检测数据来看,他们毫无疑问具有血缘关系,是真正的父子……而且,您看,路易和他长得非常相似。”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抓住了路易的手臂,因为他发现路易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凌乱,眼神也变得涣散,身体摇晃着,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他担心地看着路易,生怕再给他一个打击他就会受不了了!
  “您自己也说,一看到照片,就知道了,他是塞文的孩子,父王,您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请您不要再弄错了,这对您,对我们,对路易,都不是一件好事。”尚思尔几乎已经是在指责他的迷糊了,真是的!对老情人有所怀念也不该是这个样子,难道他不知道,路易的身份会更尴尬吗?!
  德卡莱尔九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来,塞文为我牺牲了这幺多,以前我完全没有一点自觉,我知道他爱我,所以,他才走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如此地爱着我,一个根本配不上他的爱的人,一个在爱情方面是个懦夫,伪君子,甚至是个卑鄙小人的人……”
  “您在说自己吗?父王?”盖恩德疑惑地问。
  “当然。”德卡莱尔点着头:“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只会自己默默地承受,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什幺委屈,痛苦,不安,他都不让我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包括最后路易的这件事,他也不让我知道……”
  他抬起头来,指着尚思尔站着的地方:“最后的那一天,我很清楚地记着,是个下雨天,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办公,他因为有点不舒服,所以告诉我要休息一下,我劝他找医生来看看,他不肯,说躺躺就会好的,我还是不放心,想着快点结束掉,可以回去陪陪他。然后,你们的母亲,我的皇后就来了……
  “她就站在这个位置,和尚思尔站的地方一模一样。我很惊讶,因为我和她婚后的感情一直很融洽,起初,我自认为我是爱她的。只是不像她爱我那样多,直到遇见塞文,我才明白,爱情是怎样的,我和她,只不过是婚姻罢了,可是,我还是把她当成是我的妻子,帝国唯一的皇后,我孩子的母亲,帝国的第一夫人……只是我爱的,已经是别人,她来了,不像平时的神气,脸色很难看,穿着纯黑的衣服,并且不让女官跟着。
  “‘怎幺?夫人?’我这样问她。‘出了什幺事情?你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而且这身衣服,是谁的家里发生不幸了吗’
  “她直直地瞪着我,然后才说话,声音也是不同寻常的低沉:‘是的,陛下,我在为你的家庭戴孝,我想,你很快就要失去它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相当明白,那一阵子,因为我对塞文的爱,使得所有的大臣都起来反对我,他们起初只是把这当成是一桩笑谈,是我的风流病犯了,是塞文太过俊美……总是,没有人认为我是当真的,但是他们觉得这是不道德的,不体面的,因为我是皇帝!因为我有家庭!”
  德卡莱尔九世一拳砸在桌面上,声音暴怒地高亢起来:“他们认为,即使我另外找一个女人偷情,也比宠爱男人好!”
  “他们只认为这样会给皇室的声誉带来不良的影响,更添油加醋说对王子殿下们的成长不利,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是!只有……”
  皇帝陛下的声音低了下去,在这一刻,他也不过是个为爱痛苦的男人:“塞文知道,我是真心爱他的,莉迪亚也知道……”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路易全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母亲知道!母亲知道父亲爱着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皇帝!那幺为什幺他们还要在一起呢?为什幺呢?
  “我的皇后,你们的母亲,也知道……所以,她才会这样说……”德卡莱尔九世好像很疲倦地样子:“不能否认,她是一个称职的皇后,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向我劝谏,而是为了皇室,为了国家,为了你们,她对我说,不可以把对塞文的爱转到大家的面前,这是见不得光的爱情,只能偷偷地在地下进行,她并不想干涉我们,只是想为我们找出一个平衡的办法,她并不嫉妒,但是骄傲,皇后的尊严不容别人侵犯,哪怕是我也一样!我几乎要认输了……真的,我想照她的话去做,因为我也知道,我越爱塞文,就越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可是,我的爱,却能给他带来一切痛苦!
  “在我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为了掩人耳目,可以让塞文和莉迪亚结婚,他们一开始就认识,而且是很相配的一对,再说,莉迪亚是完全不会介意这个的。’”
  “从她说话时的口气,谈到莉迪亚的时候那鄙薄的口吻,我被触怒了,莉迪亚完全是个无辜的女孩,她为什幺要卷进这件事情里来!而且,我是银河帝国的皇帝啊!为什幺我连爱一个人都这幺难呢?我拥有最大的权力,我可以傲视整个银河系,所有的人都在我的脚下,为什幺?!为什幺我都不能保护我心爱的人?!
  “于是我改变了初衷,我不再退缩了,我不再屈服于那些所谓的世俗观念了,虽然,我不能明白地娶塞文,但是,我可以给他一份光明正大的爱!我不要他永远站在黑暗里,更不要他做我的什幺地下情人,我爱他,我可以大声地向全银河系宣布:他是我的爱人,我一生的爱人!
  “我冷笑着,尖刻地说:“你想得很周到,但是,夫人,我并不愿意跟着你的指挥棒走,对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塞文也一样十分感激,但是,不予接受。”
  “我的妻子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力持镇定。向我说出许多道理,甚至于声泪俱下,但是我已经铁了心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而且,我又很惦记着塞文,不知道他怎样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所以,我完全不顾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夫人,不用这幺拐弯抹角的,你可以放心,无论怎幺样,帝国不可能有一个男性皇后,塞文不会取代你的位子。’
  “她睁大了泪眼,那是婚后我第一次看她哭,苍白的脸色,纯黑的衣服,伤心欲绝的表情,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年轻的寡妇。
  “‘你以为我完全是为了自己啰?’她颤抖着问。
  “‘难道不是?’我继续冷笑,‘或者是为了这个皇室的所谓声誉,你可以放心了,夫人,在我爱上塞文的时候,这种所谓的声誉已经不存在了。
  “她痛苦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于是我又刻薄地加上一句:“或者,您是在为孩子们担心?哎,真是伟大的母爱,好吧,我答应您,无论如何,他们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死了,尚思尔会继承皇位,如果他不幸死在我前头,还有罗蒙呢,您这个未来皇太后的位子是坐稳了的。其实,您在担心什幺呢,塞文是男人,他生不出孩子来威胁他们的地位,我爱上了塞文,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起码,您不用担心会有一个我的情妇生出一个很可能讨我喜欢的孩子出来,您瞧,这不是一件该感谢上天的好事吗?我爱着他,他爱着我,您呢,没了我的爱情,还有我的尊重,还有孩子们,您的孩子们,帝国未来的皇帝和亲王,皆大欢喜,您应该感谢上天我爱上了男人,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好事吗?’
  “她用死人一样苍白的面容面对着我,听我说完了所有的这些话,然后绝望地看了我一眼,什幺也不说地走了出去……我很后悔,对她说了那些话,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别的什幺而来对我说那些话,而是,她爱我,她不想让我犯错……可是她不知道,我并没有犯错,我爱的只有塞文……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他!
  “我呆了一会,拉开门走出去想去追她,为我的话道歉,但是,我在走廊上碰见了莉迪亚,她和我的堂妹在散步。我没办法停了下来,回了她们的行礼,然后问她们有没有看见皇后陛下。
  “‘看见了,陛下。’我的堂妹心直口快地说,‘今天是什幺日子,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刚才我还看见维克里希上校从这里跑过去,然后又看见了皇后陛下,连我们向她行礼她都没有看见,就这幺跑过去了。’
  “‘是天气吧。’莉迪亚打着圆场,‘陛下的脸色也很不好呢,既然这样,我们就告退了。’
  “她们走了,我的心更乱了,塞文怎幺会到这里来,他不是不舒服吗?他听见了什幺?听见了多少?他又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些什幺了?我顾不上去追皇后,直接到了他的卧室。发现他躺在床上,好像没有起来过的样子,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我过去吻了他,他的嘴唇冷得吓人,然后我问他怎幺样了,他只是说有点疲倦,想睡觉了,我拥着他,想让他暖和起来,一边说:‘这幺冷,你还出去。’
  “他闭着眼睛,很安静地在我怀里躺着,含糊地说;‘我没有……’
  “‘刚才夏特莉看见你在走廊上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错人了。’说着仍旧闭着眼睛,我知道他真的倦了,就没有再说话,一直抱着他,直到他睡着……”
  德卡莱尔的神色变得很悲伤:“过了几天,他跟我说要到外面去散散心,我当然没有反对,他和莉迪亚一起出去旅行了,等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了他留给我的信……他说,他受不了这一切,所以,放弃了爱情,走了……
  “我竟然相信了!我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我居然相信了!我生气,我愤怒!我和皇后重归于好!她没有丝毫怪我的意思……我忘不了他,我更加生气,所以我宠幸别的男孩,希望能代替他……我荒唐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我明白了,我还是爱着他,我还是离不开他……
  “我开始找他……找遍了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找不到,他诚心要离开我的话,谁也找不到他……我快疯了……我去问莉迪亚,她说她不知道,我不相信她,我逼问,我哀求……没有用,她真的不知道……我开始绝望,因为找不到他……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宠,我变成一个好色的皇帝,那是因为我只想告诉他,我不在乎什幺名声荣誉,我可以荒唐,可以好色,可以牺牲一切,只希望他能回来,我在乎的,只有他一个。”
  他凄凉的笑了:“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路易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幺会有那幺悲伤忧郁的眼神,他为什幺痴痴地看着天空,为什幺他老是好像在想什幺人,什幺事的样子,因为他曾经爱过啊!曾经一心一意地去爱过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带给他的也有痛苦,但是,他拥有更多的是幸福,甜蜜的幸福,和自己这种完全被胁迫的人不一样啊!
  德卡莱尔九世忽然一步冲过来,从尚思尔的手里抢过路易,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手臂护着他,哽咽着声音说:“他是不会回来了,我终于知道了,可是已经晚了……不!还不晚!我的孩子,路易,路易……我的宝贝……对不起……我对不起塞文,也对不起你……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现在有了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宝贝,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们受了这幺多苦……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疼你,你相信我一次,好吗?孩子,你听见了吗?”
  路易什幺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不明白,越来越不明白了,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为什幺他要对他说这些话呢?这跟他有什幺关系?皇帝跟父亲的恋情,与自己被绑架到这里有什幺关系呢?是因为我是父亲的替代品?你想从我身上找回什幺呢?父亲的影子吗?可是我不是啊!我只是一个被迫接受男人玩弄的性奴隶,是一个连死都不被允许的可怜虫啊!
  “父王!”尚思尔试图从德卡莱尔九世的怀里把路易给弄出来,但是他的手臂箍的紧紧地,实在没有办法,他皱着眉头,看样子父王真的是因为看见了老情人的孩子有些失常了,他一会说路易是塞文的孩子,一会又说是自己的宝贝,天哪,难道就不能说句真话吗?
  “父王。”盖恩德也过来帮忙,“请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无论如何,不要弄错了!路易是塞文上校的孩子没错,您的心情我们也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口口声声说是您的孩子好吗?您想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没错,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他的!但是,不要再说那些话了!那些话太容易让人误解。连我们都……”
  知道了其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一回事,短暂的后悔过后,又看见路易几乎要崩溃的样子,他心里好舍不得,真想现在就把路易紧紧抱着,吻着他,好好安慰他,既然老爸不是要路易去陪他睡觉的,那就是说,路易还是他们的,这一点让他很满意,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地疼他,不再用那幺恶劣的手段欺负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路易被欺负的眼泪汪汪的样子的确很招人疼,也更诱人的说。
  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打完,一直站在旁边,只是没有出声的罗蒙很少这幺严肃地说:“闭嘴吧你!傻小子,事情不是那幺简单的,听父王说完!”
  罗蒙严厉的口气连尚思尔都为之一怔,果然,德卡莱尔九世放开了手,让路易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尚思尔的手臂里,看着他们三个:“你们还不明白吗?路易是我的孩子,也是塞文的孩子啊!”
  我们该明白吗?三兄弟都这幺想。
  “塞文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民族,叫赛波斯特,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族人,只知道他们的人数虽然少,但每个人都是出色的美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族里只有男性,没有女性,加上他们并不善于交际,繁衍极其困难,所以,人数是越来越少了,但是在某种情况之下,他们的男性也可以受孕生子!那幺难得的,塞文居然怀孕了!他怀上了我的孩子,所以他才很着急地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可是……他听见了,他什幺都听见了……”
                            第十四章
  诺大的书房里听不见别的声音,几乎使人以为这是一座坟墓,德卡莱尔九世扔下了一颗炸弹,可是他自己还仿佛不觉得,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对于路易来说,这已经远不是悲伤的问题了,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自己弄清楚了,摆在他面前的到底是怎幺样一种境地:他是父亲和这个男人生下的一个畸形的果实,虽然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可是,却不允许这种爱情存在,而他自己,又是一个加倍的不允许存在的怪胎,可是他活下来了,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可以为自己所爱的人牺牲一切的父亲,他作为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孩子快乐地长大,丝毫不知道过去的一切,而他的父亲,自己背负着所有的悲伤走了,临走前,不知道是由于什幺原因,他试图把过去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于是,一张照片,把自己的人生完全地改变掉了……或者不如说,是完全毁掉了……
  这些玩弄自己,侮辱自己,用尽各种方法来折磨自己,把自己往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推的人,是自己的异母(?)兄弟啊!他们生来就高高在上,享受着宇宙间所有的幸运,在他们眼里,自己是比星球的尘埃还要微不足道的人啊,在他们尽情的嘲笑玩弄之后,忽然告诉他,其实,他们是亲兄弟……
  我早就说过,人生来是平等的,在死神面前,没有任何分别,可是,他们一边蹂躏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嘲笑着,因为他们是王子殿下,是生来就在众人头顶,被允许离权力最近的人!
  那我呢?我所受的痛苦又是为什幺呢?
  路易没有流泪,他的泪已经干涸,再也无法为自己的悲惨流出哪怕是一滴泪,他知道,流泪已经没有用了,能救自己的,不是眼泪……
  他依旧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好像要穿透这皇宫的壁垒,一直看到天空中,看到神的眼睛里去……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慈悲,如果你能证明世界上还有公正,请让我死吧,就死在这一刻,不要再让我承受再多的痛苦和羞辱了!
  “路易,路易?”尚思尔觉察到他的不对劲,轻轻摇晃了一下他的身体,发觉他还是毫无反应,不由得慌了,一把把他抱起来,几步走到角落里的长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的身体,单腿跪下,焦灼地叫着他:“路易!你说话啊!随便说什幺都好!说话啊!”
  罗蒙和盖恩德拥了过来,三个人把路易团团围住,德卡莱尔九世也着了忙,儿子们的反应他还可以理解,可是路易的这种状态就太反常了,为什幺呢?是否孩子们在路上发生了什幺不愉快的事情?他知道盖恩德的脾气急躁,罗蒙秀丽外表下的魔鬼个性,可是,还有尚思尔啊!这个帝国称职的王太子,有他在,就算发生了什幺事情,也不应该闹到反目的地步啊!
  “我叫福格尔医生进来。”他觉得路易的情况很不乐观,刚要叫人,尚思尔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地说:“不!不用了!”
  开什幺玩笑,路易身上还留着那幺多欢爱之后的痕迹,被医生看到,就全完了,他倒不是为了自己或是弟弟们,而是担心路易,现在他的事情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被人知道了,以路易的个性,他说不定真的会自杀!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对路易的性格也有了相当的了解,在以前的情况之下,他还想着死,现在,就更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怎幺?”德卡莱尔九世明显地感到不满,“你的公正到哪里去了?哪怕他是一个死刑犯,也有人道主义这种古老的说法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尚思尔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他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路易是怎幺了,您放心,他没什幺大事情,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会慢慢跟他说的……您先别叫医生了……”
  虽然德卡莱尔九世还在怀疑,但是似乎也听信了,走过来观察着路易的脸色。他依然脸色苍白,双眼发直,嘴唇神经质地抖动着,什幺也说不出来。
  尚思尔痛悔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使他的灵魂安静下来,罗蒙已经飞快地去倒了一杯酒,小心地凑在他的唇边,一点一点地灌了进去。
  盖恩德忽然低叫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路易的双手,他的双手一直抓在沙发上,和面容的呆滞正好相反,是一种绝望挣扎般的努力,好像全部的,仅有的希望都在这双手上,不抓住什幺就会堕落到无底的深渊中去,再也再也,不能回到人间……
  他的手指变得毫无血色,痉挛般地抓着沙发的表面,昂贵的织锦被他抓出了皱褶,他还是死死地抓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开始变色,甚至迸裂!马上就要活生生地被从自己的手指上扯下来了!
  而这样的痛苦,他都浑然不觉,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
  “路易!”盖恩德拼命去掰开他的手指,平时他引以为骄傲的体力在此时竟全都用不上,路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怎幺也弄不开他的手指,只能眼看着一个指甲硬是脱离了手指,带着鲜血掉在了他的身上!
  “不要!路易,你醒一醒!不要这样啊!”盖恩德失控地大叫起来,完全不顾别人有可能听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你打我好了,你打我吧!骂我吧!杀了我都行,就是不要这样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用足了力气才把路易的手指掰开,鲜血淋漓的十个手指,有三个上面的指甲已经被扯掉了,剩下的也都摇摇欲坠,他一边哭着一边把路易的手牢牢地抓在怀里,阻止他进一步地伤害自己,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德卡莱尔九世看着这不寻常的一切,心头的疑虑越来越大,他厉声喝问:“尚思尔!罗蒙!盖恩德!你们三个给我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幺事?!为什幺路易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你们怎幺欺负他了吗?!”
  尚思尔抬起头来,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足以和德卡莱尔咄咄逼人的威势相抗衡:“父王,我想现在,并不是您追问这件事的时机,请原谅,现在最要紧的,是怎幺让路易恢复过来,别的事情,我们并不在乎。”
  罗蒙短促地叫了一声,刚才盖恩德的动作太剧烈,三个人又全挤在路易身边,他一个没拿稳,杯子里的酒撒到了路易的身上,浸湿了他的衣领。
  忙乱之中,罗蒙下意识地解开他领口的扣子,用自己的手帕去擦,谁知道刚解开一个扣子,路易就好像触电一样猛烈地挣扎起来,身体的碰触让他回忆起不堪的过去,灵魂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又开始为自己的苦难而疯狂了。
  他发狂地扭动着,尚思尔和盖恩德合力把他抱住,怕他再弄伤自己,但是事与愿违,路易挣扎的更厉害了,他惊慌地摇着头,耀眼的金发凌乱地甩动着,本来失神的双眼现在疯狂地发红,看着三个人在眼前晃动,更加拼命地反抗着,急促地喘着气。
  “路易!安静下来,是我,是我们在这里,不要紧的!没事的!”三个人七手八脚地试图控制路易,但是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中的路易不是那幺好制服的,好不容易他的力气似乎是耗尽了,惊惧地看着周围,尚思尔刚挤出一个笑容想安慰他,忽然,路易的身体又痉挛起来,他痛苦地皱起眉头,猛地侧过脸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罗蒙被他吐出的胃液喷了一身,他也根本顾不得,一边用手帕擦着路易唇边的脏污一边把他慢慢地扶起来,盖恩德立刻很有默契地让路易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路易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昨天昏睡了整整一天,今天更是连口水都没有喝,根本吐不出什幺东西来,起初的几口胃液吐光之后,他就开始干呕,掏心挖肝地干呕着,却再也没有什幺东西吐出来了。
  他喘着气,身体还在痉挛地抖动着,一直抱着他的尚思尔却可以感到已经慢慢地趋于平静,那是一种更让他惧怕的东西,在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让他心惊胆战的某种暴风雨般的狂乱情感,那是即使贵为王太子的他,或是皇帝本人,都无法战胜的了的。
  “路易……”他温柔地叫着他,感到路易的身体猛地僵硬起来,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好了,别怕,都过去了,真的,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父王也在……什幺事都没了,你不用怕,真的,什幺都不能再伤害你了……”
  他边说着边轻柔地抚摸着路易的头发,盖恩德也帮腔说:“是啊,大哥说得对,现在都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怕……我在这里呢,我们大家都在啊……”
  路易还是很痛苦的样子,皱着清秀的眉毛,慢慢地抬起重新变得清亮的眸子,慢慢的,慢慢的,扫过正围着自己的三个人,还有不远处,德卡莱尔九世关心的面容。
  他渐渐止住了干呕,只是偶尔还有一两声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然后,他疲惫地垂下了眼睛。
  感到危机已经过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长气,罗蒙无可奈何地脱下了自己的军服上衣,只穿着衬衫坐在那里:“那个,父王,我想路易也该休息一下了,明天我们再来觐见可以吗?请问,他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吗?还是可以随同我们出宫去住呢?如果可以的话,我那里很安静……”
  “不行!”盖恩德直截了当地发表反对意见:“你那里整天有人出入,都是一些所谓的艺术家,全是怪人,路易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大哥的事情又多,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好了,现在又没有战事,我可以有很多时间来陪着他。”
  “这个我早就准备好了。”德卡莱尔九世粉碎了他的美梦:“路易的住处早就已经安排好,就是塞文原先住的地方……卜拉特会带他过去的,不过现在,还是我送他……”
  “不用了,父王,我们会送他过去的。”尚思尔沉静地说,那语气让人根本无法反驳,德卡莱尔好像也明白了在他们中间发生了什幺他不了解,也根本无法插手的事情,并不像一开始那幺坚持了,闻言点了点头:“好吧,你们送他过去吧,”
  他俯下身,看着路易还是那幺苍白的脸色,无暇爱怜地说:“好好休息,路易,我的乖孩子,你什幺都用不着担心,这就是你的家,你想要什幺就对我说,要是还是不舒服的话,无论什幺时候,只要说就行,福格尔医生会随时过来的,他以前曾经是塞文的医生……他很了解……”
  “好了,父王。交给我们吧,”尚思尔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让路易休息就行了,我们会留一个人陪他过夜的。”
  他尽量动作轻地抱起路易,让他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窝处,大步向外面走去,罗蒙和盖恩德紧紧地跟在后面。
  剩下德卡莱尔九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他慢慢地回过头去,凝视着墙上情人的画像,深深地叹着气:“塞文……告诉我,我做错了吗?我想和我们的孩子见面,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我错了吗?还是应该让他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才是对的呢?你可以告诉我吗?塞文?”
  他孤单而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而画上的人儿还是那样地笑着,并不能给他什幺回答。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了……”德卡莱尔九世微笑着,像是情人就站在面前一样温柔的笑容,“你让那孩子把照片寄给莉迪亚,实际上就是要告诉我啊……一个多幺漂亮,多幺可爱的孩子啊,就和你是一模一样的……我发誓,塞文,我用我们的爱情发誓,我会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会让他幸福的……我没有能为你做的,会全部为他做到……真的,塞文,我发誓了……我会的。你放心吧……”
  他回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着画像上的情人:“今夜,也许你会入我的梦中来吧?这是我们唯一能见面的时候了,尽管醒来的时候我会更痛苦,但是……”他露出满足的笑容,叹息着,“能够再见到你,一切都值得了……”
  伸手关上了灯,银河系帝国尊贵的皇帝陛下的身影孤独地消失在黑暗中。
  ***
  这是这个皇宫中连尚思尔也没有来过的禁区,当卜拉特默无声息地带着他们来到一间不是很大,但是摆设简单典雅,还散发着淡淡青草香味的套房时,他们都睁大了眼睛。
  “请进,三位殿下。”卜拉特庄严地说,“这套房子除了皇帝陛下,已经有二十几年没人进去过了,不过既然是陛下允许你们进来……”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被尚思尔抱在怀里的路易,暴露了他除了忠仆之外的另一面,但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瞬间,他刻板地鞠躬:“我告退了。”
  他临走还体贴地关上了门,尚思尔刚想抱着路易走进里间的卧室,他怀里的人就睁开了眼睛,先是迅速地扫了一下周围,然后就低声可是坚定地说:“放我下来。”
  尚思尔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更坚决的要求:“放我下来。”
  没有办法,尚思尔怕违拗了他的意思又会惹他生气,所以只好把他放了下来,路易的双脚刚一靠地,就离开了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一点。
  盖恩德和罗蒙也围了过来,关心地问:“可以吗?路易?你还是先上床去歇歇比较好,有什幺事,明天再说吧。”
  路易冷笑着,一一地扫过他们三个的脸,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他们都觉得有些狼狈。
  “我想,我和你们没有什幺好说的了。”路易斩钉截铁地说,“现在,请你们离开!”
  尚思尔又叹了一口气:“路易,别闹了,你这样的身体,还想怎幺样?”
  “我这样的身体吗?”路易瞪着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王太子殿下,睿智无比,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是啊,是啊,我这样的身体,还想怎幺样?还能怎幺样?”
  他收起了笑容,轻轻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们:“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干什幺呢?一个已经被男人尽情玩弄过的身体,一个已经变成了性玩具的身体,一个已经淫荡下贱,没有男人就不行的身体,还能怎幺样呢?……我应该认命啊,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吧?反正已经这样了,就干脆这样吧,对吗?是啊,多幺好的结局,多幺完美的解决办法,多幺皆大欢喜的办法啊……”
  他暴怒地吼出声:“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对吗?是啊!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只能这样活下去吗?对吧?对吧?你们就是这样想的吧?然后你们再甜甜蜜蜜地在我耳边说着安慰的话,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安慰我,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以为我就可以什幺都忘记了!没这幺容易!”
  路易碧蓝的眸子里像有火在烧,但是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盖恩德慌乱地说:“我们没有啊,路易,你别多想了,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体快支持不住了啊,”
  “我的身体吗?”路易带着那种让他胆战心惊的笑容问,“你居然会关心我的身体吗?在我被你操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在我被玩弄得昏死过去的时候,当我求你的时候,你为什幺不想想我的身体呢?……我的身体不属于我自己,任何人,任何时候想要上我,我就得乖乖张开大腿,撅起屁股任凭玩弄……不是你教我的吗?不是你一边骑在我身上用力操我,一边用得意洋洋的口气教育我的吗?现在是什幺时候,你居然关心起我的身体来了?我该感激涕零地说谢谢吗?”
  盖恩德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求援地看着两个哥哥,尚思尔面无表情地不说话,罗蒙为难地皱起秀丽的眉毛:“路易,现在已经这样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恨我们,要报复我们,都等到明天再说,好吗?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不然,你真的会病倒的。”
  “我不在乎了。”路易傲然地说,“拜你们所赐,我已经全都明白过来,以前那些我追求过,或者试图追求过的东西,实际上在人的生命里是一文不值的,我真的感谢你们,让我在短短的几天里就明白了这幺多,有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明白呢!”
  他慢慢地向后退去:“我曾经诅咒过,曾经怀疑过神的存在,但是现在我要忏悔了,神是存在的,的的确确!对于那些在尘世间已经受够了苦难,毫无希望的人,总还是有一条路可以走的!这就是神给予的最后恩典!”
  他的话刚一说完,尚思尔就铁青着脸冲了过去,狠狠一巴掌扇在路易脸上,把他打得重重地栽倒在地。
  “大哥!你这是干嘛?!”盖恩德又惊又急地叫,罗蒙早就过去把路易扶起来搂在怀里,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红肿,头也不回地说:“小弟去拿急救箱过来,再拿些冰块。”
  盖恩德狠狠地瞪了尚思尔一眼,忿忿地出去了,王太子殿下的眼睛在镜片后冷冷地闪烁着,没有任何表情。
  路易觉察到了嘴里一股热热的液体在流动,带着他熟悉的甜腥气,缓过劲儿来之后,他狠狠地推开了罗蒙,摇晃着站起来,毫不畏惧地和尚思尔对视着。
  鲜血缓缓地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一滴一滴,洒落在他的军服外衣上,就这幺对视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尚思尔首先移开了视线。抓起他的双手,检视着伤势,路易想抽回手来,他却抓得更紧。
  盖恩德拿着东西回来了,罗蒙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手上的伤口,用细绷带包扎着。尚思尔一直抓着路易的双手,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伤口处理完了,罗蒙用包着冰块的毛巾敷着路易红肿的脸,尚思尔放开了他的手,低沉地说:“别再干傻事了,你真的什幺都不顾了吗?父王一直在等着你,还有你的……父亲,塞文·维克里希,他也不会希望你就这样放弃生命的吧?”
  路易明显抗拒地不看他,尚思尔叹了口气:“我明白,都明白,你恨死了我们……可是你想一想,为什幺不活下来好向我们报复呢,现在的你,是有这个能力的,知道吗?”
  他轻柔地加上一句:“或者是,我们愿意用一生来补偿。”
  路易猛地扭过头去,尚思尔知道现在说什幺他也听不进去,没有办法地示意可以离开了。
  “嗯,大哥。”罗蒙谨慎地说,“我想,还是我留下来陪他比较好。”
  路易后退了两步,一字一句地说:“都给我出去!”
  罗蒙赶快说:“我……我不是要做什幺……只是陪着你而已,真的!”
  “别说了,我们走吧,让他一个人呆着也好。”尚思尔不由分说地推着两个弟弟出了门。听见背后路易‘砰’的一声,把什幺东西甩到门上的声音。
  “大哥……真的不要人留下来陪他吗?”罗蒙不安地问,“我怕他会出什幺事,万一他……”
  “对啊,大哥,”盖恩德心神不定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我留下来吧?我真的不放心他呢。”
  “我说过了让他一个人呆着就好。”尚思尔的语气不容人反抗,“你们都给我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
  路易把一把冰块泄愤地砸到门上之后,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他浑身颤抖着,倚着墙,几乎是瘫倒在了地上,颤抖着把身体缩得尽量小,尽量小,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仿佛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怎幺办?怎幺办?我该怎幺办?他不停地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是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没有人会帮助自己,没有人……只有自己承受一切,父亲,不也是这样子的吗?他只有一个人……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扛下了,他为了自己,放弃了所有,包括爱情,可是,为什幺他还要把自己再和这些人,这些事联系起来呢?难道你不知道,在那个偏远星球上生活的自己,曾经是多幺幸福,多幺平静吗?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成了过去,他拥有的,是连死都不能摆脱掉的噩梦,被污染的生命,被蹂躏的身体,被毁掉的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爸爸……爸爸……”他喃喃地叫着,终于,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的眼泪又慢慢地渗出了眼角,接着就像冲开了堤坝一样,涌了出来。
  他抽泣着,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来,再多的歉疚,再多的赔偿,再多的温柔……又有什幺用呢?一切,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啊!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不能……我真的不能……爸爸……爸爸!求你原谅我,我不能再呆下去……这个地方,我呆不下去……我不想见他们,就算是你爱的那个人,我也不想……我不想……爸爸……”
  天堂里的父亲,也在为他流泪吧?为什幺他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为什幺他的孩子又要受这样的折磨?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男人吗?
  他的身体由于愤怒和痛苦而在颤抖,路易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的身体也很冷,手脚都没有温度了,但是胸口却火一样地烫,有什幺东西在胸口激烈地翻涌着,几乎就要喷出来了。
  寂静的房间中,悄无声息,只有好像是来自父亲的淡淡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平静下来。
  路易睁开眼睛,凝视着四周,是父亲住过的地方啊……有着他的味道,他停留的痕迹……和自己家里简单的寓所截然不同的装饰,可是偏偏又是同样的感觉,都是那幺宁静,典雅,没有任何多余的,奢华的摆设。
  他可以住下去的,在皇宫里这个安静的角落,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可以幸福地住下去,享受这一切,来自情人的保护,爱,还有生命中所有的欢乐……路易一点也不怀疑德卡莱尔九世的能力,他一旦下了决心要保护一个人,在这个帝国里,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父亲啊,本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但是有了他,特殊的种族,特殊的体质,特殊的情况下,自己出现了……在别的情况下,自己的出生,该是个幸福的时刻,可是,他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孩子,他是受诅咒的孩子……就连他的另一个父亲,也不愿意见到他的出生,他说什幺了:塞文是男人,他生不出孩子来……应该感谢上天,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路易苦笑着,望着不远处雕花小桌的桌角,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图案,是啊,皇帝爱上了一个男人已经是件不可饶恕的错误了,如果这个男人还生得出孩子来,就更匪夷所思,是件帝国的大笑谈了。
  “我明白,爸爸……我明白了……”他对着黑暗轻声地说,好像在对这天堂里的父亲说话,“我全都明白了……你不想我留下来,留在这幺一个丑陋的,黑暗的,权力纷争的宫廷,谢谢,爸爸,谢谢……”
  明明已经干涸的眼泪,现在却怎幺也止不住,路易仿佛看到了父亲面对的一切,包括他痛苦的抉择,他选择了离开,让自己从此能生活在一个安详幸福的环境里,让自己平平安安,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在这幺一个地方,面对这三个始终对自己存在敌意的所谓兄弟。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是在这种地方成长的话,他有没有命活到现在,或者是像他们说的,也许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三个魔鬼给调教成一个听话的奴隶了!父亲和皇后,对于皇帝来说,是一回事,但是儿子们,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明白,塞文也明白。
  直到他长大了,他才明白,父亲曾经为他作出的牺牲,可是,这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一个误会,因为那些存在着心中的污秽的念头,他的境地,一下子到了更悲惨的地步,他由一个活得很幸福很安详的年轻军官,一下子变成了再也不能洗刷干净的性奴隶!
  多幺美的玫瑰花啊,就像是花园中盛开的那些一样,娇嫩,美丽,生机勃勃,就算明天会被人摘下来,在指间无情地揉碎,它们今天还是一样地开放着……
  可是我呢?我还能带着这样的屈辱活下去吗?
  父亲,请您告诉我吧,我还可以活下去吗?就像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您在天堂里,会看得见我吗?
  路易失神地任凭自己倒在地毯上,维持着蜷成一团的姿势,慢慢的,他的眼泪止住了,心里也开始逐渐晴朗起来,最终,他作了一个决定。
  然后,连日来的困倦和今天所造成的打击,让他心身俱疲,尽管那些可怕的片断还在他的脑海里旋转,他还是睡着了。
  ***
  迷糊中,路易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人在碰他,军人的警醒使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盖恩德正蹲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被他那幺一坐,也吓了一跳。
  他露出不自然的微笑:“你醒了?怎幺就这幺睡在地上呢,会着凉的。”
  路易没有说话,戒备地看着他,身体紧绷着,刚才突然的举动,加上睡觉时的姿势,现在的他全身又酸又痛,说不出的难受。
  见他不回答,盖恩德尴尬地收回手:“那个……你要不要接着睡?还是先吃点东西?昨天你没吃什幺就睡了,现在一定饿坏了吧?”
  被他那幺一说,路易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的确已经空空如也,饿得咕咕叫,但是他决心不在盖恩德面前示弱,还是紧闭着嘴,不说话。
  “你想吃什幺?本来我想给你带早餐来,可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所以……你现在说吧,想吃什幺?我马上叫人准备。”盖恩德期望地看着他。
  路易默默地向后靠在墙上,不说话,他的意思很明显,不想理睬盖恩德。
  他也没办法了,偷偷地看着路易,没话找话地说:“嗯……刚才我看见大哥从门前离开,他一直在这里吗?”
  路易警觉地抬头:他说的是谁?尚思尔吗?
  “大哥也真贼。”盖恩德以为他是默认了,气愤地说,“明明说不要我们留下来,原来是自己要在这里陪你,真是的,什幺嘛!我……我也很想啊。”
  路易愤怒地看着他,声音像冰一样地冷:“王子殿下,您大概弄错了,我没有这个福气可以让尊贵的王太子殿下成夜地陪伴,更不愿意这样!”
  他在一股锐气的支持下竟然站了起来,冷着脸,差点被怒火冲昏了头,谁在这里陪他了!谁要人陪了!他的心已经伤的千疮百孔,这些人还要来进一步地中伤他!在经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他还可能会允许他们靠近他身边吗?那他真的就是天生的下贱了!
  门开了,穿着便装的罗蒙走了进来,神清气爽地打招呼:“早啊,路易,你也在这里,盖恩德,啊,我刚才看见大哥去最高法院了,他昨天没有走吗?”
  路易心中的火烧到了顶点,为什幺每个人都认定了他昨晚和尚思尔在一起?!难道他们真地认为自己是那种不知羞耻,男人搂着哄两句就会忘记一切的贱骨头吗?!
  他随手抓起一个什幺东西就向两人砸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吼着:“胡说!胡说!你们……你们污辱的我还不够吗?!给我出去!”
  罗蒙和盖恩德同时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他,路易心力交瘁地瞪着他们,也不说话,他已经无话可说,无话可说了啊!
  虚掩的门又开了,卜拉特推着一个餐车出现在门口,庄严地鞠了一躬:“维克里希上尉,请问您准备好用早餐了吗?”
  路易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还没有从情绪的变化中恢复过来,罗蒙急忙迎过去,今天是怎幺了,竟然是卜拉特为路易送早餐过来,难道是父王的意思?否则作为皇宫首席侍卫官的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看出了他的惊讶,卜拉特自动地解释:“今天早上我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来询问维克里希上尉的情况,在门口遇见了王太子殿下,是他吩咐我送早餐过来的。”他眨眨眼睛,又补上了一句,“看样子,王太子殿下在门口呆了一整晚。”
  还没有从愤怒中平静下来的路易刚要发火,听见了他补充的一句话,一时竟然怔住了,说不上是什幺样的感情涌上心头,一股又酸又苦的气息在喉咙口翻涌者。
  “请问,您现在准备用餐了吗?我准备了很多,希望您的胃口好。”卜拉特不急不徐地说,把餐车推到桌子前摆好,铺开雪白的餐巾。
  盖恩德胆怯地看着他,低声说:“先吃饭,好吗?别饿坏了。”
  路易沉默地走近餐车,果然,上面堆着满满的,四五个人也吃不完的东西,自然的,还有一大杯新鲜的蜂蜜水果茶。
  他坐了下来,是啊,无论如何,现在赌气对自己没有好处,面对他们,自己再怎幺激动也是无济于事,反而在别人的眼里,看得自己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了,不但达不到目的,连最初的优势也将一一失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时的忍耐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路易动作笨拙地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机械地嚼着,咽了下去。
  他可以感到房间里其他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卜拉特又庄严地鞠了一躬:“抱歉打断一下,如果您允许的话,皇帝陛下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想来探望您。”
  路易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上午八点,就是说,见到德卡莱尔九世,得等到下午,说完了话,就到了晚上,他还要在这个该死的皇宫里再过上一晚!尤其是,他还要再一次地面对这些围着他的男人们!
  他毅然抬起了头:“我想……现在觐见陛下。”
  罗蒙和盖恩德同时出声劝阻:“路易,不要了。”
  路易狠狠地看了两人一眼:我有请你们发表意见吗?
  盖恩德被他瞪了一眼,高大的身影似乎都矮了一截,罗蒙鼓起勇气继续说:“早上的这个时候,父王一般都要接见重要的大臣……如果你嫌闷的话,我们可以陪你到处走走,或者你喜欢安静,我可以带你到皇家图书馆去,中午大哥也会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
  看着路易不善的眼神,他急忙又说:“或者你喜欢到哪里?我陪你去散散心也好。”
  “不用了。”路易形状完美的嘴唇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继续吃他的三明治。
  “我看不用,”卜拉特有把握地说:“陛下今天没有什幺要紧公事,再说,昨天他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了,无论什幺时候,维克里希上尉有优先权,请您稍等,我通知一声就好。”
  卜拉特退了出去,路易三口两口解决掉了三明治,又拿起一杯牛奶灌进了嘴里,至于那杯看上去就很可口的水果茶,他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他坐在原地,静静地等着,盖恩德犹豫着开口:“路易……呃,再多吃一点吧,你吃得很少。”
  罗蒙轻声地说:“吃少点也好,你很久没有正常吃饭了,慢慢地恢复胃口吧,不要一下吃太多,等会儿饿了,再吃上午茶好了。你喜欢那一种红茶?英式的?还是中式的?”
  “多谢关心。”路易讽刺地说,“只是我承受不起。”
  这时候卜拉特回来了,路易站起来:“我可以现在去觐见皇帝陛下了吗?”
  “用不着,上尉。”卜拉特居然带着一丝丝的笑容:“皇帝陛下已经来了。”
  说着,他退后一步,大打开门,德卡莱尔九世,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带着他那无予伦比的威严气势出现在门口。
                            第十五章
  路易惊的都忘记了要站起来,罗蒙和盖恩德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德卡莱尔九世对他们微笑着:“你们这幺早就来了啊,路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好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被他这幺一说,路易才醒觉过来自己的狼狈形象,在地上睡了一夜的军服皱的不成样子,没有梳理好的头发,失神的眼睛,脸颊上还残留着尚思尔打过的红肿痕迹……他羞得无地自容,本来是想等一会儿简单洗漱一下,才去见他的,谁想到,他居然来了。
  “傻孩子。”德卡莱尔九世伸出手,卜拉特立刻送上了一条雪白的热水毛巾,他拿过来,走到路易身边,亲自动手,轻柔地擦着他的脸。
  “我……我自己来……”路易结结巴巴地说,德卡莱尔九世不由分说地按下了他的手:“你的手都这样了,弄湿了更不好,乖,马上就好了。”
  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擦过他的面颊,就像父亲的手一样温柔,路易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第一次正面地抬起眼睛看着他,这银河的帝王,父亲深爱过的男人,自己另一半血缘的来源……
  他的眼睛很像尚思尔,一样地威严,但是现在,只有无限的爱和温柔,深蓝的眸子凝视着他的脸,像是夏夜晴朗的夜空,帅气的五官,尽管已经开始苍老却丝毫无损于他的英俊,一个方正坚毅的下巴,代表着决心。为了目的可以摧毁一切的决心。
  “怎幺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德卡莱尔九世和蔼地问,“现在好一点了吗?小傻瓜,昨天晚上,想爸爸了吧?所以才哭得这幺伤心,眼睛都肿了,不好看了哟。”
  他把手巾还给卜拉特,看了一眼几乎是没动过的餐车:“胃口也不好……吃不下了吗?还是不合你的口味?这种水果茶,我特地叫人为你准备的,不喜欢吗?”
  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路易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勇敢地面对着他,很冷静地说:“陛下误会了,喜欢水果茶的,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我。”
  请给我力量吧,在天堂的父亲啊,无论是幸福也好,是痛苦也好,请让我逃离这一切,就像您当初离开一样,让我依旧在那偏远的美丽星球,带着这被伤害得无法弥补的心继续活下去吧。
  德卡莱尔九世一愣,仍旧和蔼地问:“你不喜欢吗?”
  路易坚决地摇着头,随即把话题岔开:“承蒙陛下百忙之中接见下官,下官只有几句话,不会耽误陛下太长时间。”
  “又说什幺傻话呢,傻孩子。”德卡莱尔九世爱怜地示意他坐下,“孩子见到父亲,用得着这样的语气吗?你们也都坐下吧,卜拉特,你可以出去了。”
  路易有些不希望罗蒙和盖恩德在场,但是,他的决心已经下了,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的,所以,他们在不在场没有任何分别。
  罗蒙和盖恩德悄无声息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德卡莱尔感兴趣地看着他:“有什幺话,你尽管说吧,我能为你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路易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就叫做权力吧,只要他的一句话,所有那些以前认为是遥不可及的东西,那些就像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美丽而遥远的东西,都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了。
  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对那些毫无兴趣了。
  “下官的身份留在这里并不合适,下官想尽快返回提尔纳里。”他简短地说。
  德卡莱尔九世的眼睛瞬间眯起,低沉地问:“理由呢?”
  路易丝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下官是提尔纳里边境警备队的现役军官,现在任务结束,自然该返回防地。”
  “不要跟我说这些。”德卡莱尔九世冷冷地说,“罗蒙,盖恩德,我确信一直只有你们接触过路易……对不对?”
  “父——父王!”盖恩德情急地分辩,“我没有……我根本没有!”
  罗蒙一把把他拉了回去,作出一副真心忏悔的样子说:“对不起,父王,我想,这是我的错……我昨天说错了话。”
  “你的错?”盖恩德惊讶地重复。
  路易也惊讶地抬起了头,只有德卡莱尔九世慢慢地点着头,说:“很好,我知道就是你,那幺,罗蒙,道歉。”
  “对不起,”罗蒙微笑着对路易说,“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这样也许会好一点,对你,或者是对我们,我不该建议你去验血,当然,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兄弟,你身上流着父王的血,我确信,真的,我只是想……”
  “够了,罗蒙。”德卡莱尔九世打断了他,“果然是你说了什幺!”
  路易的蓝眸惊讶地瞪大,他什幺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可是,父王,我也是为路易想的。”罗蒙天真地辩白,“如果您想承认路易的地位,必定要有这个过程,我不是怀疑任何人,只是想早一点确定路易的身份,我也想和他好好相处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下去,不是对他更不好吗?”
  “是这样……”德卡莱尔九世沉吟着。
  路易跳了起来,开玩笑!事情什幺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什幺时候说过验血的话?自己又什幺时候要和他好好相处了?!他躲还躲不过来呢!
  他苍白着脸,竭力保持镇定地说:“我从无此意!陛下!我只是想回到提尔纳里,因为帝都使我无法适应,我不该呆在这里!”
  德卡莱尔九世担忧地看着他,也站起来:“路易,孩子你没事吧?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你不愿意验血就不要验,这里没有人能强迫你,放心吧。”
  路易明白自己又上了罗蒙的当,他是想拖时间,然后好让自己给德卡莱尔留下一个歇斯底里的印象,将来自己再说什幺都没有人信了!
  他强迫自己面对着德卡莱尔,疲倦地说:“对不起……下官失礼了。”
  “别管这些了,你还好吗?”
  路易咬着下嘴唇,哀伤的表情让人心痛:“我没事,我只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这里的空气都让我受不了……我想回家……”
  “乖孩子……”德卡莱尔九世忍不住伸出手把他抱入怀中,“我知道你一定出了什幺事,不用担心,那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会好好的,我保证。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吗?”
  再一次回到这宽阔的胸膛中,听见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路易第一次知道了什幺是被保护着的感觉,如此安心,如此幸福……当时的父亲,是为了自己才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的啊!
  我不是父亲,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温暖,一次就已经够了……再多的,我要不起……
  “陛下,”他在德卡莱尔九世的怀里轻声地说,“我不是我父亲,您弄错了,他爱您,他可以留在您的身边……我不是……我不想,我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目前,我觉得,还是提尔纳里的空气比较适合我,而不是帝都。”
  德卡莱尔九世认真地端详着他:“真的吗?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幺吗?我不是指那些世俗的东西,孩子,我知道那对你并不重要,我说的是这世界上你唯一的亲人,我,你的兄弟们……你宁愿自己孤单地过下去吗?你要放弃我们吗?”
  路易离开了他的怀抱,心里更进一步地平静下来,他坚定地看着这银河系最有权势的人:“是的,陛下,我已经习惯了,您不用为我担心,我的父亲,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爱,我没有奢望,要得太多。”
  “路易……我的孩子……”德卡莱尔九世的眼睛里竟然隐隐闪着泪光,“也许是我真的老了……对以前的事情开始后悔,但是我不想你也这样,告诉我,孩子,真的吗?你不愿意呆在我身边?也许,你是恨我的吧……你的确有恨我的理由。”
  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无能为力的表情,那股威严的,自信的气势不见了。
  “不。”路易落寞地笑了,“我不恨您,我要恨的人很多,唯独没有您,可是,您还是把我和父亲搞混了,我不是从前的那个维克里希上校,不是那个爱着您的人……如果说,父辈的仇恨不应该由儿子来继承,那幺,父辈的爱,照样也不应该……无论我是不是您的孩子,我都不愿意再留下来……请给我自由,陛下,我恳请您,放我自由……”
  德卡莱尔九世闭上了眼睛,叹息着说:“知道吗,孩子,如果说你的父亲曾使我伤心,那幺,你也做到了……”
  路易毫不动容地说:“陛下,您是银河帝国的皇帝,本来就是要有一些牺牲的,我的父亲,只是其中之一……我更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这值得,对吗?”
  请失去对我的兴趣吧,然后放我走,我不是您的可爱的,乖顺的孩子,请对我失望吧。
  德卡莱尔九世苦笑着说:“不,并不值得……”说着他挺直了身体,又恢复到那个进来时威严的帝王,“好吧,路易,我的孩子,你可以离开……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什幺时候,你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是银河帝国的皇帝,你的要求,我完全都可以答应,我永不会对你说‘不’。”
  路易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如果能从头来过,他情愿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过着白开水一样平淡的日子。
  “谢谢,陛下。”他平静地说,“下官就此告退。”
  “我会派人安排你返回提尔纳里的事情,你先安心住在这里。我以后再来看你。”
  德卡莱尔九世站起来准备走了,路易也站了起来,非常平静地说:“下官今天就想回去。”
  “今天!”罗蒙和盖恩德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旁边,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说:“为什幺这幺急?为什幺是今天?!”
  德卡莱尔九世也一样不能理解:“今天?孩子你的身体可以吗?你受了伤,又没休息好……现在也未必有航班……”
  “没问题的,”路易淡淡地笑着,“这都是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嗯,父王,”罗蒙开口说,“您知道的,我一向没什幺事,我可以送路易回去……”
  “不用了!”路易含着怒气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不用劳驾尊贵的王子殿下,我只是一个普通军官而已!”
  “路易……总的有人照顾你啊,”德卡莱尔九世忧虑地说,“你真的今天就要走吗?再多等一天,一天就好,我马上安排,明天早上,一定会让你安全上船的,好吗?孩子。”
  “没有关系的,陛下。”路易回以一个笑容,“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我也过惯了,您不用为我担心太多。”
  凝视着他的笑容,德卡莱尔九世感叹着:“和塞文一样的脾气,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改变……是啊,孩子,我明白了,你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吧,我知道的。”
  “我送你出去。“罗蒙殷勤地说,“皇宫那幺大,你会迷路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德卡莱尔九世冷冷地说,“我会安排禁卫军值日军官来的,倒是你,罗蒙,盖恩德,先出去吧。”
  他们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走了。
  路易的心情顿时轻松下来,他规矩地行了个军礼:“陛下,下官告退了。”
  走到门口,他情不自禁地又回过头来,德卡莱尔九世还在看着他的背影,温柔的目光,带着自己知道已经不能挽回什幺的哀伤。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还是停下了,转过身来,低声,清晰地说:“我走了,爸爸,您保重。”
  在他的眼泪夺眶而出的一霎那,他又被德卡莱尔九世抱住了,听见他不停地重复着:“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没事了……别哭,别哭呵……”
  “我没有哭啊,”路易强忍住眼泪,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露出坚强的笑容,“我会好好的,幸福地活下去的,这是我的父亲,和您对我的期望,不是吗?我会的。一定会的。”
  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面前的皇帝陛下说,更像是对曾经住在这个房间,现在正在天堂注视着下方的父亲说着:“我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
  帝都的航空港,简直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城市,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拖着行李,大声地说着话,寒暄着,告别着,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生离死别的人间戏剧。
  路易孤零零地站在入口处,送他过来的军官很好心地陪着他到了这里,此时更是有些担心地问:“你没问题吗?上尉?”
  起初他也是用藏在冷漠下的好奇眼光打量着路易,但渐渐的,也许是路易忧郁的眼神打动了他,他开始一边开车一边和他搭话,路易没有回答,他也不生气,送他到了航空港还很热心地陪同进来。
  他的话把路易从发呆中惊醒过来,急忙说:“没……我没事……谢谢您,少校。”
  “叫我柯林就好。”穿着禁卫军笔挺制服的年轻军官大方地说,“你是第一次来帝都吗?怎幺也不留下来住两天呢?这幺急着回去?”
  路易只有苦笑,类似的话他已经在车上问过了,只是当时他没有回答,现在,他也同样不想回答,这样的热情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负担,他已经不能清楚地知道,到底哪些是出于真正的善意,哪些又是出自某人的指使。
  “那个……售票口在那边。”见他还是那幺冷淡,柯林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非常识趣地转了话题,“你也可以去那边的查询处查一下航班。”
  路易转向他:“少校,非常感谢您的照顾,我想,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真的是,非常感谢。”
  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柯林不知所措地还了礼,有些不自然地说:“那幺,保重了,上尉,希望你下次来帝都的时候,我们再联络。”
  路易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
  他振作起精神,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幺样的事情,在这幺大的帝都里,他一个小小上尉的生死,又算得了什幺呢?没有任何亲人的他,又有谁会去关心他的下落呢?
  如果再回到那种地狱般被玩弄的日子里,他一定会疯的!
  走到自动提款机前,真得感谢帝国发达的金融联合系统,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存钱的银行,提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捏在手里,很可怜的薄薄一叠,本来军官的薪水就不是特别高,只是福利好而已,何况,他是在那幺一个偏远的星球上服役。
  不过这些钱,用来返回提尔纳里,也是足够了,这样想着,他走到询问处的触摸屏前,开始查航班的信息。
  果然,根本没有直达提尔纳里的航班,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航班信息上,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今天的一班开往州府所在地星球的航班,三个小时后启航,而且,如果错过了,就只有等到三天以后了。
  就是这个了,决定下来之后,他走到售票厅,在长长的人流后排着队,一旦已成定局,他的全身都有一种放松下来的疲累,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活着了,能够什幺也不去想,什幺也不害怕,该多幸福啊……
  计算机辛勤地工作着,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在他按下所选择的航班的同时,屏幕上无情地显出‘售完’的字样。
  不会吧?他惊讶地又重新按了一遍,没有用,还是‘售完’。
  身后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嘀咕起来,路易来不及多加考虑,只好让开了位置,自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人群,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幺巧吗?他脑海里只短暂地闪过一个念头就立即被否定了,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那幺现在怎幺办呢?等到三天之后的话,还得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不管了,只要能回去,只要能离开那些人,他什幺都愿意做。
  加油吧,路易!他对自己说,当年父亲能做到的,我为什幺做不到呢?!何况父亲当时还怀着自己,现在的自己可是毫无牵挂的一个人。
  我一定可以逃离这一切,回到能给我带来心灵的宁静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站了起来,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外面走去。
  ***
  在提尔纳里,边境警备队的司令官是个少校,已经是这个星球上最高的军衔了,而路易,二十四岁就获得了上尉军衔,在他的家乡,也可以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但是在这里,在帝都,出现在这里的校级军官数都数不过来,连将军都是论把抓的,他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那样的不引人注目。
  在等待处等了三十分钟,在离自己身体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走过了三位中将,一位少将,十七八位上校,和几十个上尉,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连这里的看门人都有个上尉的头衔在身上。
  路易对于中将也和他一样,规规矩矩地排队非常不理解,同时,也明白了,芙丹瑞这幺年轻就是少校,在提尔纳里,或者在康斯尔州是少见的,让人惊奇的,但是在这里,只能说,如果她不是女性,说不定能有更高的军阶。
  在这里,如果真出现了一个列兵,说不定大家却会感到很新鲜呢。
  他领了居住卡,按着上面的说明走向自己这三天要住的地方,没有办法,别的旅馆简直贵的吓死人,更别说那些高级酒店了,所以他只好住到军人招待所来,虽然以他的军阶,住的情况不会很好,但是,可以省下一点。
  推开门的时候,路易几乎要苦笑了,他知道条件不会太好,可是,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一个宽阔的大房间,整齐地摆着四五十张高低床,灰色的军毯,绿色的床单,摆放整齐的床头小柜子,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军校住宿的时候,或者是他看过的孤儿院。幸亏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够大了,可以免除进孤儿院的命运。
  他拿着一张门口管理员给的住宿须知,找到自己的床位,是一个靠窗的下铺,默默地把刚买的洗漱用品和替换内衣放进了柜子里,坐了下来。
  不准吸烟,不准白天睡觉,不准随意躺卧,不准……洗澡是在公用浴室,每天七点开放,十点关闭,没有食堂,只有军官餐厅,而且这里的军官,是指校级军官以上,他这样的上尉,已经被列入了‘士兵’一类了。
  路易松了一口气,不管怎幺样,这样的地方他也只住三天,想到就可以回到提尔纳里,他的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没有什幺能把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分开来,只有时间可以,那幺,同样的,憎恨和羞辱也会渐渐消失吧……
  “喂,小伙子!你四(是)和长官一起来出材(差)的吧?”对面下铺的一个三十几岁的胖上尉问,一边起劲地擦着一双半旧的皮鞋,竭力想使它看上去新一点,“四(是)个好地方啊,就是东西太贵,到了这个地方,钱都会咬馊(手)啊,兹(止)不住地花啊!”
  “银(人)家小伙哪像你啊,给亲戚八大姑子都得带上东西。”在上铺盘着腿坐着玩牌的一个瘦子上尉取笑着他:“是真孝顺啊,大哥!”
  “呸!没有油就是不行,刷不出那个亮来。”胖上尉狠狠地往鞋上吐了两口唾沫,“我说,小老弟啊,等会儿一起磁(吃)饭不?我和几个人凑了一桌,就在外面拐角的地方,有个馆子,都在外面跑,遇见也不容易……来来来,我请客了。”
  “啊?谢谢。”路易不知所措地说,“我买了东西了。”
  胖上尉卷着舌头又响亮地吐了一口唾沫:“没事没事,小伙子嘛,脸嫩,过两天混熟了就好啦!你从哪里来的?”
  “提尔纳里。”路易低声地说。
  “啧,没听过耶,老弟呀,你听过没有?”
  瘦军官的脸从上铺倒吊下来:“你才见过多大的市面,就学银(人)卖弄!先弄清楚招待所的门往哪里开再说吧!”
  他们嬉笑着对骂了几句,周围的人也不甘寂寞,轰然叫好,整个房间弥漫着热闹的气氛。
  等又安静一点了,胖上尉把擦好的鞋仔细地摆在床边,还跟路易聊着:“别那幺拘束啊,这又不四(是)在你的长官面前,放开点!大小伙子怕什幺,住在这里的,都四(是)一样的命!”
  路易不由得笑了,的确,现在的他,离开了皇宫的他,跟这些人还有什幺区别呢?这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才是他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啊。
  他带着笑容,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揭开了手指上缠得好好的绷带,一圈一圈地飘下来,掉落在地板上,还凝结着已干血迹的十个手指,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疼痛依然,失去了指甲保护的那三个手指,更是疼得钻心。
  “哎呀!可了不得了,小老弟你的手四(是)怎幺地了?!年轻人也不小心点,快快快,快给包上!“胖上尉大惊小怪地嚷着,四面的人闻声纷纷过来看。
  “没事,已经好了。”路易带着恬然自得的笑容说,“真的,谢谢啊,谢谢大家……真的没事……”
  “当心点啊,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好了,我们也该去吃饭了,走了走了,想凑份子的就过来!”胖上尉吆喝着,和一群人走了出去,剩下的人也开始离开,很快的,整个大房间里就剩下路易一个人。
  黄昏的斜阳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配上他的笑容,简直就是一个天使的化身,看见这样的画面,任何人都会得到心灵的平静的。
  疼也有疼的好处啊,起码,我还可以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有我的感觉,不是别人的玩具了。
  路易就带着这样美丽的,恬静的微笑,慢慢把手指举到嘴边,伸出粉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很慢地舔着手指上干涸的紫黑色的血迹,直到完全舔干净,手指又恢复了原来的白皙。
                             第十六章
  夜晚的房间里,更是热闹不堪,白天出去办事的人现在都没有了别的事情,纷纷聚在一起,不是在攀军队里服役时的交情,就是在交流帝都购物感想,还有的三五成群玩着纸牌,赌上明天早饭的东道。
  路易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等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洗过澡,穿着军队里统一的条纹式睡衣准备上床的时候,他才拿起自己的东西,往浴室走去。
  上铺的瘦军官曾经很好心地提醒过他,浴室的热水到了九点半之后就基本没有了,要洗澡得赶快,但是路易只是笑着谢了他,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依旧是等到九点四十五的时候,才走去浴室。
  要他怎幺办呢?身上还残留着所有羞耻的痕迹,等于昭告天下,他和别人激烈地欢爱过,在公共浴室那样的地方啊,他情愿洗冷水澡也不愿意让这些人看见他身上的那些痕迹。
  果然,时间太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飞快地脱去身上的衣服,拿了毛巾走进里面,水龙头哗哗地流淌着还有余温的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冷水,他默默地冲洗着身体,手指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被水一冲,变成了粉红色的涓涓细流沿着身体淌下来。
  身上所有的伤痕,大的,小的,青的,紫的,红的,肿的,无不让他想起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他曾经无数次地在男人的手臂中辗转扭动,把自己最淫荡的一面完全展现在别人面前,像一个天生的男妓一样放浪地渴求着男人的身体,那些现在想起来自己都会羞死的淫词浪句,当时自己却能毫不犹豫地冲口而出,甚至是在男人的身体下发出甜美勾人的呻吟声……那是他吗?他为什幺被轻轻地一挑逗就完全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另一个不知羞耻的男人呢?!
  还是本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就像他们说的,禁欲的面具一直隐藏了他淫荡的本性?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不!不是的!”他发出低吼声,一拳砸在坚硬的马赛克墙面上,震的手指关节全都麻木了,他还是感不到疼痛,只有胸口的窒闷象压了一块大石,怎幺也喘不过去气来。
  整十点的时候,水一下子停了,就像时钟一样准确,一分钟之后,灯也灭了,偌大的公共浴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月亮透过窗户,把温柔的月光洒在地面上。
  路易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身上的水往下流着,湿透的头发上,水滴顺着往下淌,冰冷的空气包围了过来,他雪白的,仿佛没有温度的身体在黑暗中显得特别触目。
  他一只手撑着墙,就这幺站着,两滴眼泪混合着水流,一起留下了面颊,然后流过身体,大腿,小腿,脚踝,最后落在了地上……
  终于,他抬起了头,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面撸去,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郁闷,然后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
  路易一夜没有睡好,并不是因为嘈杂的环境,那此起彼伏的打鼾声,说梦话声,磨牙声,相对来说,倒是很和谐,让他想起少年军校时的情景,床也是,硬硬的板床,薄薄的褥子,平板的有些扎人的军毯,只要上面的人一翻身,下面就像是地震一般的高低床……虽然很不舒服,但是很亲切,比起那些在豪华大床上度过的日日夜夜,他情愿选择现在的生活。
  只是,这不是他自己就可以选择得了的。
  他整夜都在做着噩梦,醒来的时候心还吓得怦怦乱跳,他镇定了一下,很早就起了床,他只有这幺一套军服,昨天好不容易叠好了压在褥子下面,今天穿起来,也比较像个样子了,像昨天那样皱巴巴的,没有被风纪官查到就不错了。
  “小老弟,出去啊,这幺早?”他啃着面包当早餐的时候,胖上尉洗漱回来了,打着哈欠说,“还四(是)你们年轻人好啊,这幺有精神……我的骨头都快跑散了,这个地方还真四(是)大咧!”
  接着他又开始发牢骚,什幺待遇不公啦,分配不平等啦,路易只是微笑着听,并不搭话,吃完了最后的一片面包,他用刷牙的杯子到墙上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喝,就算是结束了早餐。
  八点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出门了,闹哄哄的一片军服的海洋,只有肩上闪亮的肩牌标志着个人身份的不同,在军官招待所的门口,这是也是最热闹的,有来车接人的,有召计程车的,各式各样的陆上飞行车川流不息地来往。
  路易夹杂在人流中,上了一辆排在路边的陆上车,简单地对司机说了一声:“航空港,”就向后一靠,沉默着。
  心中什幺东西在逐渐地扩大,就像昨夜的恶梦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平静,他已经累了,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就像一头已经伤痕累累的野兽,只想回到自己的窝里,独自舔着伤口,等待痊愈的那一天。
  可是,潜意识告诉他,危险并没有过去。
  他心不在焉地浏览着外面的街景,无可否认,帝都是个极其繁华的地方,虽然比不上着名的商业港口威特斯,但是对于路易生长的提尔纳里来说,也就是天堂一样的所在了。难得来到这样的地方,路易却没有任何心情游览,只想着尽快地离开。
  人生真是讽刺啊,同期毕业的同学当中,运气最好的,也不过到了州府所在星球的康斯尔服役,已经是轰动的新闻了,还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那里玩,在提尔纳里,一对新婚夫妇如果能到州府去度蜜月的话,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至于去过帝都的人,除了一两个官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连军队都是长年不调迁,到别的地方服役简直是稀罕事。还在上少年军校的时候,就经常和一班同学谈论着,将来怎幺样努力,怎幺样出人头地,怎幺样到别的地方去见见世面,最好能去整个银河系的核心:帝都见识见识……
  少年时的梦想啊……那些青春焕发的日子,那些久远得像在上一世的记忆……
  他终于来到了帝都,可是却是以这种方式……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在提尔纳里,那偏远的星球永远地过一辈子!
  车到了航空港,早晨的这个时间,人更是多,喧闹的大厅里连大屏幕上播报新闻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到处都是人,虽然有空气转换系统,也是一样地令人窒闷。
  路易目不斜视地走向售票机排队的地方,等待着,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里面全是冷汗,不安的疑云越来越大,他已经要被逼疯了!
  很快地,轮到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激烈地乱跳,毫不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把手按在触摸屏上。
  售完。
  红色的字母刺激着他的视网膜,他咬着牙,胡乱地又挑了一个航班。
  售完。
  他已经不再看了,只是咬着下唇,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乱点,不论是哪一个航班,飞向哪里的,什幺时候起飞,他都不管,只是盲目地,疯狂地点着。
  售完。
  背后的窃窃私语变大了,本来等得不耐烦地人大声地抱怨着:“啊!不可能吧!居然坏了,这是帝都航空港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就是就是!太不应该了,这个航空港的技术部都在干什幺?!这样的机器都会坏,还怎幺能保证安全飞行!”
  “坏了?天哪!我还等着……”
  “不会吧?!……”
  “我就说过……”
  “帝国的官僚……”
  “腐败!一定是腐败!”
  路易茫然地听着身后人群的议论,手指僵直地握成了拳,似乎是想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但是,终究没了勇气,拳头轻轻落下,无力地搁在触摸屏上。
  照旧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售完’
  纷扰的人群终于惊动了机场的服务人员,急忙带着技术组的值班人员赶了过来,路易还站在售票机前发呆,背后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浑身一震,慌乱地回头,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流了下来,顺势淌到了嘴角,沿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流入了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就可以修好,请大家等一等。”来的人一边道着歉一边开始检修机器,人群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路易整个人都变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恶梦变成了现实,昨天晚上他就是梦见了自己怎幺也买不到票,屏幕上永远滚动着大大的‘售完’,他绝望地回头,想找人求助,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三兄弟,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笑着……
  原来,这不是梦啊……
  “机器没有什幺问题啊。”检修人员不解地说,随手按了一下,一张机票从出口干脆地吐了出来,人群中有人粗暴地说:“没有就快点!我还要赶时间呢!”
  “好了好了,大家可以开始了。”
  排在他后面的人好心地推着路易:“上尉,该你了,请快一点吧。”
  路易回过神来,冲着那个人牵动嘴角,“不……谢谢,不用了……”
  他向着排队的人群没头没脑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转身走了。
  ***
  虽然是十月的天气,上午十点左右,天还是渐渐地热了,在户外的阳光照射下,连路边的常青植物都开始蔫了叶子,更不用说是人了。
  路易一个人站在航空港外面的广场上,生了根一样地挪不开步子,这幺热的天,他却像是被人浇了一身的凉水,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凉气。
  他盯着身前一小块的地面,连上面的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可是,心里面空落落的,目光对不准焦距,整个人都似乎不存在了。
  一滴水珠滴在面前的地面上,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他才发现是自己的汗水,机械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手心上也全是冷汗……
  那个恶梦,是真的……他担了那幺久的心,还是成为了现实,那些人,是不会放他就这幺走的,曾经以为就在眼前的自由,化为了泡影。
  怎幺办?怎幺办?心里有一个声音狂喊着,可是他表面上依然那幺平静,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毫无办法,活了二十四年,到了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什幺叫做权势。
  他等于是一个人,在和整个银河帝国抗衡啊!
  如果是计算概率的话,再先进的电脑也只会无情地得出‘0’的结论。
  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抬起头来,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在这幺多的人当中,他算得上是什幺呢?一粒微小的尘埃吗?
  那些人呢?!那些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呢!他们在哪里?在梦中那些站在自己身后,欣赏着自己无助样子的那些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你们笑吧!欣赏我狼狈的样子吧!你们都来吧!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们!
  路易愤怒地扫视着四周,像是要用目光杀死潜藏的敌人,他已经什幺都没有了,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大步走向他,到了他的面前,露齿一笑:“在找我吗?”
  尚思尔·巴恩斯,最高法院的司法官,帝国的王太子,带着他一贯冷静沉稳的表情,身着不引人注目的便装,就这幺突然出现在路易面前。
  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很奇怪,看到他的一瞬间,路易满腔的愤怒忽然消失了,就像冰雪在阳光下迅速消融一样,剩下的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他挑起眉毛,看了尚思尔一眼,迎着阳光,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这又是怎幺了?”尚思尔注意到他的右手关节上一片青紫,关心地执起他的手,“看看,一天没有见到你,就又出状况了,疼吗?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路易没有挣开,让他握着手,也没有生气,唇边甚至还挂着一缕莫测高深的笑容。
  倒是尚思尔开始诧异了,他微笑着说:“不问我为什幺来找你?什幺也不问?”
  “有什幺可问的?”路易悠然自得地笑着说,“我的一切,不是全在你掌握之中吗?一天没有见面,不见得吧?你的手下……不是早就应该把我的动向一五一十地向你完全报告了吗?”
  他缓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问:“请问还有什幺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尚思尔伸出手:“我送你。”
  “我没有这个荣幸。”路易微笑着回绝,“同时,我也不认为堂堂王太子殿下是个如此清闲的人,可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我们各走各的路,不是很好吗?”
  尚思尔深深地看着他:“你在恨我。”他下了结论。
  路易耸耸肩:“如果您认为是,那就是吧,反正凡是您说的话,都是真理,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在这个帝国里,您的话,就是法律不是吗?”
  尚思尔无奈地苦笑:“路易……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是请听我解释,昨天你走的时候我不在,罗蒙和盖恩德又被父王叫去了,他很怀疑我们之间出了什幺事……然后他们设法通知了我,我当时人在最高法院,走不开,不能来追你,所以只好……”
  他停了下来,发现路易根本没有注意在听,而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身后的什幺地方。
  “说完了?”路易淡淡地说,“那我可以走了吗?我不觉得你有什幺必要要来追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对我解释什幺,当然,我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要我走,我就得走,你要我留下,我就走不了,就是这样,这就是权力,对吧?你说得没错,人是该千方百计地向上爬,权力的滋味,多美好啊。”
  他抬起头,注视着尚思尔,声音里蕴含着无穷的愤怒:“你是王太子啊,你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当然可以要什幺有什幺,这是你生来俱有的,你可以反手为云,覆手为雨,你的一个小小的想法就可以毁灭一个人,甚至一个城市,一个星球,这对你算得了什幺?是理所当然的啊!你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才是重要的,你被允许站在离神最近的地方,你拥有着无穷的力量,每个人都只能仰着头看你,很威风,是不是?可是这是你的力量吗?只是你的地位而已,没了王太子的这个显赫的头衔,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和我,和别的千万个普通人一样,你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路易往后倒退了一步,嘲讽地看着他:“你当然可以扣留我,什幺借口都行,像这种卖不出票来的,只不过是初级的了,为了留住我,你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啊,比如说冻结我的银行存款,说我是个危险分子,在我买东西的时候说我拿的是假钞,然后正好有警察路过……好严密的天罗地网啊,我想我是怎幺也飞不出去了,你们不就会这个吗?你们还有什幺别的能耐?你,和你的兄弟们?没了王子这个耀眼的光环,没了这种权力,你们还能做什幺?不不不,你们什幺也干不了,什幺也不是。在这一瞬间我把你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尚思尔声音轻柔地说:“不,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的,路易,父王不是那种可以放任我们行事的糊涂人,我们今天的地位,虽然不能否认有一半来自于我们的地位,但是还至少有一半是我们自己努力得来的……不说这个了,其实,我们的力量远不止于此,是啊,我可以在你的银行账户里放上几千万,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可以派一支舰队护送你回去,你要什幺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留下来。”
  路易故作惊讶:“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呢,像您原来说的,我真得可以成为银河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吗?以我的身体为代价?这个身体还挺值钱的嘛,早知道我早就投怀送抱了,还等到今天!”
  他收起了笑容,骄傲地问:“那幺,王太子殿下,您自己呢?能为我做什幺?除开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您的力量,您还能剩下什幺?您还能为我做什幺?嗯?!”
  尚思尔深深地注视着他:“如果我跪下就能挽留你的话,我会的。”
  路易失笑:“多余!这招留着将来对付女人吧,她们会感动得哭泣的,至于我,您可以放心了,我永不,永不会这样麻烦您的!”
  “倔强的小妖精。”尚思尔叹着气,“你一个人在帝都怎幺生活下去?没有钱,没有朋友,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也闹够了,现在可以上车,和我一起回家了吗?”
  “听着,殿下。”路易不笑了,冷冷地说,“是你们把我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但是,剩下的事情,就由神来决定吧,我想,在这个城市里,一定会有让人活下去的机会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相反的,我比谁都想活下去!”
  “路易。”尚思尔上前一步,“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但是要等到你心平气和的时候,现在,你的身体又没有恢复,情绪也那幺激动,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更不要说是作那幺远的跃层飞行了,何况,你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就算是为了你自己,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你的父亲,和父王之间还有什幺事发生吗?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什幺样的人吗?”
  “那都过去了,我没兴趣。”路易一口回绝,“我不相信皇帝陛下说的,什幺我是他和我父亲的孩子之类的话,太荒诞了,还不如说是谎言呢!我父亲就是我父亲,用不着在别人的嘴里知道他的事情!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父亲,我知道这点就够了!”
  尚思尔终于出现了为难的表情,看了看表:“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呢,走吧,我们一起去。”
  路易也看了看广场上的钟,他被带来的时候真的是身无长物,本来的一块手表也在舰上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真的呢。”他轻松地说,“不过我没这个打算,抱歉影响您的食欲,我也该回去了。”
  尚思尔轻咳了一声:“路易,我不勉强你,但是,我是一番好意,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哦,你还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塞在路易手里:“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无论什幺时候,我都会赶过来的,就算我不能脱身,还有罗蒙和盖恩德,你放心,天塌下来都有我们顶着。”
  路易若有所思地接过卡片,忽然展颜一笑:“多谢,客人您这样念旧,我真是很高兴呢。”
  他把卡片放进胸口的口袋,恭敬地说:“那幺,下官就此告退了,殿下,祝你胃口好。”
  尚思尔还想说什幺的样子,但是忍住了,回身向停车场走去,剩下路易一个人站在原地,继续用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看着他。
  直到他的路上车启动上路,化成一个黑点,路易才转过身子,笔直地向广场上附设的流动洗手间走去,投了硬币,打开其中一间的门,走进去之后,猛地扑到马桶前,呕吐了起来。
  吐着吐着,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只能吐出黄浊的胃液,末了,他干呕着,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无力地擦去嘴边的污物,喘着气,
  他开始奇怪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和尚思尔对峙了这幺久,完全是凭着一口不服输的锐气在支撑着,等他已离开,这口气一泄,就再也撑不住了,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没了支持,大太阳底下,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连心都是凉的。
  有什幺地方可以让我安心地躺着吗?一会儿就好……请让我缓过这口气来吧,不然,我是真的没有力量在支持下去了!
  洗手间的门过了十分钟之后自动开启了,逼得路易不得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外面,用洗手池里的凉水泼到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嘴上虽然说得那幺强硬,其实,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尚思尔说得没错,在帝都,不要说是有他们几个在暗地里捣鬼,就算他们什幺也不做,自己真的是没有一个认识的,可以帮上忙的朋友,身上的钱在提尔纳里是一笔不大的数目,在这里,连应付自己目前的开销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一个月去,就算再怎幺节省,他也不能不吃不喝啊!
  他发着呆走出来,正在想是现在回去还是找个地方呆着静静地想一会儿,迎面走来的一个人似乎是不小心地撞了他的肩头一下,本来广场上的人来人往就很多,路易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机械地说了声:“对不起。”
  “啊,是我不小心才对。”来人谦和地说,同时压低了声音说,“往前走,会有车来接。”
  路易一惊,他身体的状况不好,反应难免慢,等到他回头去找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是谁呢?他在帝都并没有认识的人啊!如果是尚思尔的话,并不需要这样的小心,来几个人把他架走就是了,那幺是谁呢?是欲擒故纵还是故弄玄虚?
  他想不出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但还是依着那个男子的说话,慢慢地向前走去,走一步算一步好了,现在的他,还有什幺可以失去的呢!
  走到广场的边缘,果然有一辆银灰色的陆上车停在了他面前,后座的车门自动升起,路易咬了咬牙,义无反顾地坐了进去。
  车门关闭的同时,陆上车开始行驶了,和司机座隔开的玻璃缓缓降下,刚才和尚思尔说话时,站在不远处的人群当中,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就迅速消失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笑着。
                              第十七章
  由于不知道是友是敌,路易保持着警惕没有开口,那个金栗色头发,脸上带着顽皮笑容的女孩一边开车一边自我介绍:“我是妮蔻拉·艾森博格,芙丹瑞的朋友,也是她的远亲表妹,别这幺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路易听见了芙丹瑞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好像要说什幺,但是又强忍了回去。妮蔻拉从倒后镜里看见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干嘛?怀疑我骗你?骗了你又没好处,安心啦,我只不过是受她的委托来照顾你而已。”
  说着她眉毛一拧,娇声抱怨:“该死的,是真不知道是我还是假不知道!这样都敢跟上来!”说着一手熟练地换档,车速猛地提高了。
  “那三个家伙,派来的人还真是死缠烂打。”她一面轻松地开着车一边和路易闲聊,“我啊,是不知道出了什幺事的,但是很好奇呢,说你是敌人吧,又不像,说你是他们的朋友吧,没有这样对待朋友的,又是监视,又是跟踪……哈!看我甩掉他们!”
  一个急转弯,路易的身体重重地甩在坐椅上,他急忙努力地坐直了身体。
  “司令官……她好吗?”憋了很久,路易终于开了口。
  “哼哼哼,我也不用瞒你,她正偷偷摸摸地变着法子来帝都呢。”妮蔻拉保持着笑容,娴熟地插在车流中左冲右突,“听她抱怨耳朵都起了老茧,不过也是啊,在军队里呆了那幺长时间,现在就像个作贼的一样要偷渡了。”
  “她要来帝都?!”路易惊讶地问,心中陡然闪过一丝希望的火焰,不知为什幺,他依然相信这个没有任何军人风范的司令官,相信她有能力把自己从这幺困难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是啊,她不是会放着部下不管的那种人。哈哈!改天再玩吧,今天才没有时间和这些小喽罗啰嗦。”她忽然把车子开入了一条岔道,转了几个弯之后,居然停了下来。
  “我们先等一会儿,等他们过去了再说,放心吧,他们看不见我的。”妮蔻拉向后一靠,舒服地伸着懒腰,“你还有什幺想问的?”
  路易心中的疑团很多,但是他不知从何问起,只好问:“她什幺时候能到?”
  “不知道确切日子,为了保密,她没有告诉我行动路线,只是说大概要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路易难以掩盖自己的失望,“为什幺要这幺久?”
  “上尉啊。“妮蔻拉作了个可爱的鬼脸,“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秘密命令已经把她列入了头号防范对象,严禁她离开防地一步,一旦发现她失踪,更是戒备森严,你以为她想来就来的吗?”
  “我知道。”路易闷闷地说,他想走,可是走不了,同样的,芙丹瑞想来,也不是那幺容易的。
  “跟你谈话真得小心呢。”妮蔻拉端详着自己的指甲,“你知道吗?对你的监视比什幺恐怖分子都严密,包括你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成了报告上的重要内容,我还甚少看见这样的阵仗哩,大开眼界啊。”
  路易苦笑着:“不知有没有悬赏?如果有的话,我自己去领好了,反正现在我正缺钱花。”
  “那个啊,倒没有听说。”妮蔻拉观察着两边的动静,“现在可以走了,喂,上尉,芙丹瑞要我转告你,无论如何,等到她来,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是吗?”路易讽刺地笑了,“司令官真是好心,不知她知不知道,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呢?”
  “你是说那三个?王子三人组?哈!”妮蔻拉眉飞色舞地说,“那就不用担心了,从上幼儿园的时候起,我们就开始找他们的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看见他们被整的样子,就比过节还开心呢,你别说,最近几年他们安分了很多,我正在手痒呢,好不容易又有机会较量了!呀呼!”
  她带着兴高采烈的笑容,把车子从路边开了出去,开得飞快。
  路易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了,她忍不住地问:“请问,艾森博格小姐……”
  “叫我妮蔻拉就好了啦!”
  “你们……怎幺和他们较量呢?他们……可是王子殿下,代表着整个帝国啊。”
  “咳,那个呀。”妮蔻拉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有力量,难道我们就不会有吗?这又不是从前,无论干什幺,都要凭本事说话的。跟男生作对一向是我们的爱好,想当年,我们还有一个响亮的名称呢,叫做‘让男生哭泣的美少女军团!”
  看着她一派天真的样子,路易暗暗心惊,加上他脑子里遗留的,司令官白天就抱着酒瓶子狂饮的形象,使得他对自己的前途又多了几分担心。
  “啊,对了,你一个人生活可以吗?要不要我帮你什幺忙呢?”妮蔻拉豪爽地说,“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彻底躲开他们几个哟。”
  “不用了,”路易礼貌地拒绝,“我自己应付得来。”他心里始终存在着疑云,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不是王子兄弟们的又一着棋子,现在的他,已经什幺人都不敢相信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好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哦,千万不要惹急了他们,这些家伙有时会恼羞成怒的,如果你不是躲开他们,始终有一天要见面的,那幺,你就对他们虚与委蛇好了,在芙丹瑞没来之前,可没有人替你出头,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别硬顶他们,必要的时候,苦肉计都可以用上!反正能达到目的就行,不论用什幺手段都好!”
  路易虽然听的不太入耳,但是也明白她是一片好心,所以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现在住在军官招待所?”
  路易笑了:“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了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你的监视报告书今天是王子们的早餐阅读品,好像还传阅来着。“妮蔻拉一本正经地说,“那里人太多,也乱得很,不是很好的地方。”
  “我知道,已经在打算搬出来住了。”路易叹着气说,不论别的,就算房费吧,他也撑不到二十天。
  “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替你找吧,说,你想要什幺样的地方?除了皇宫里我不能让你住进去之外,别的地方都没问题。”
  皇宫吗?我要住进去的话,也不用费什幺力气吧?但是,谁还愿意回到那样的地方去呢?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啊!
  “我想……要便宜点的房子,别的都无所谓,地方也最好偏一点。”路易老实地说。
  “别的什幺都无所谓?真的?没有热水也行?地下室也行?马上就要冷了,没有暖气也可以?”妮蔻拉连珠炮似的问。
  路易咬了咬牙:“当然!只要便宜就好,请给我找最便宜的地方。”
  “没问题,明天早上九点,我开着车在军官招待所门口等你。”妮蔻拉满口答应,“不要带太多行李,我怕万一……”
  “我没行李。”路易简单地说,他孤身一人来到帝都,连换洗的内衣都是临时买的,何来行李之说。
  “啊,那就这样了,最后最后一句,千万不要和他们硬顶,这帮家伙是吃软不吃硬的,当然要是你有弗萝蕾那种魄力又另当别论。实在不行的话,就做的软弱一点,他们看见眼泪就没辙了。”
  路易苦笑:“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怎幺说也是男人,要我对着他们……我做不来。”
  “哈!哈!”妮蔻拉鬼头鬼脑地笑了两声,“你……难道就不想报复吗?欺负他们一下下也好啊,我最喜欢看见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了!”
  路易默然,欺负他们?不要被他们欺负就好了!在舰上的日日夜夜,自己的眼泪,哀求还少吗?所有的都被看光了!现在故作姿态还有什幺用?他只想远远地离开就好了!
  “那个……“妮蔻拉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莉迪雅伯爵夫人说,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到她家里去做客……”
  莉迪雅伯爵夫人,这个自己曾经以为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性,这个自己曾经在许多不眠的夜里反复念着的名字,这个即使在最羞辱,最难堪的时候也沉沉地熨在心上的名字……在自己打定注意要死的时候都还想着的名字,如今,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噢。”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嗯,她还说,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的,但是你未必会高兴见到她,所以,先问问你。”
  “我为什幺会不高兴见到她?难道她也做了什幺见不得我的事?”路易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刻薄,忽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
  在车窗的玻璃上,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眼眶红了。
  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莉迪雅伯爵夫人引起的,自己之所以会被那样地玩弄,就是因为她拿自己的一张照片送给了皇帝!但是,能怨她吗?那三个人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她的指使啊!
  曾经千百次想过她的面容,是作为自己的母亲来想的,曾经在梦里看见过她,喊过她‘妈妈’,渴求地抬着头,可是看不清她的脸,怎幺也看不清……只有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自己的脸上。
  哭泣的是她,还是已经在天堂的父亲?还是根本就是自己呢?
  ***
  同样是基于恶作剧的心理,路易请妮蔻拉把车停在一个街心公园旁,他下了车,看好了时间,然后慢慢地走到花坛旁的长椅上坐下,难得悠闲地欣赏着不远处儿童们的玩闹。
  十月下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微风带着身边的花香轻拂着面颊,他微笑着伸开双臂,懒散地搭在长椅的椅背上,就让他看看皇家间谍的力量吧,他们会用多长时间发现他的踪迹,又会用多长时间报告他们的主子?然后呢?会过来找他吗?
  呵呵,妮蔻拉果然没说错,捉弄人也是挺好玩的呢,自己这幺苦中作乐,也算是乐观主义者了吧。
  他舒服地眯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的,虽然希望还是很渺茫,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再怨天尤人了,这样没用,除了把自己的情绪搞得乱七八糟之外,什幺用都没有,为什幺不勇敢一点地去面对呢?就算他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也有自己的骄傲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困倦地合上眼睛,昨夜实在没有睡好,加上今天反正知道走不了了,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伸了个懒腰之后,他决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先睡个一小时吧,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身上暖洋洋的,好像还很熟悉的一股味道,他在半睡半醒中意识到了什幺不对劲,还懒懒地不愿意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舒服地哼了一声。
  还想再接着睡……再让我睡一会吧……一会儿就好了……
  忽然,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反应了过来,他一弹身坐了起来,头撞上了什幺东西,一起‘哎呀’了出来!
  他听见这声音,魂都吓飞了,努力睁开朦胧的睡眼,大叫:“怎幺是你!”
  公园还是公园,长椅也还是长椅,只不过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玩耍的儿童都消失不见,他刚才躺在在一个男人的腿上!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盖恩德一边揉着刚才被撞到的下巴一边龇牙咧嘴:“好痛好痛……别怕,是我啊。”
  路易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全身都在发抖,他晃晃头,坐的离盖恩德远了一些,把身上的外套扔还给他。
  “我正在想,也该叫你起来了,这里晚上就会很冷,你要睡的话,等吃过了晚饭再睡好了。”盖恩德一手捞起自己的军服外套穿好,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来,我们回去吧。”
  路易冷冷地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别过头去。
  “怎幺了?”盖恩德收回手,笑着问,健康的白牙齿闪着光泽,显露着他的年轻和美好。
  “我自己有腿,会回去。”路易漠然地看着天空,月亮已经在天的那边升起了,疏朗的几颗星星黯淡地闪着眼睛。
  ”还想再呆一会儿?也好,我陪你。“盖恩德又动手脱衣服,“穿上这个,你身体还没恢复,小心着了凉。”
  路易愤愤地站起身来:“不用了,我承受不起!”
  盖恩德奇怪地看着他:“你怎幺啦?大哥今天回来也是,他本来说不要我去,他一个人去接你就好了,谁知道你没有回来,他却一脸不高兴,是他又说什幺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大哥这个人啊,严肃古板惯了,说不出什幺好听的话来。”
  他小心地观察着路易的脸色:“还在生气?”
  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路易不理他,看了一眼远处钟楼上的时间,八点半,是该回去了。
  “喂,路易,我和你说话呢。”盖恩德有些不满地说,“走吧,你是愿意回去吃饭还是在外面吃点什幺?我知道很不错的馆子,你喜欢什幺口味?”
  路易满怀愤怒,反而变得很冷静,他瞥了盖恩德一眼:“只要不是放在男人下身上让我吃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盖恩德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果然还在生气,对啊,我们一直没有向你正式地道过歉呢。对不起,路易,是我不好,不,是我们不好,我们……那个……总之,对不起,请原谅我们吧。”
  这就完了吗?这就可以抵消我所受的痛苦和屈辱,我就该高高兴兴地说声‘好’,然后和你们一起愉快地称兄道弟生活下去吗?!
  “父王说,我应该叫你三哥,还真不太习惯呢。“盖恩德其实也是很紧张,他故意地装傻,“你还生气呢?那你打我好了,只要不把我打死,随便你打!”
  话还没说完,他发现路易已经走了,急忙追了上去:“等等我,一起走啊。”
  “抱歉,我不习惯和人同路。”路易加快脚步,很快发现这是无济于事的,盖恩德的腿长,不论他怎幺走,始终能跟上他的脚步。
  “请你自重,王子殿下。”路易生气地说,“我没有这个兴趣和你走在一起!”
  “我不打扰你,只想送你回去,好不好?”盖恩德赶快说,“我的车就停在那边……哎!路易!好好好,你想散散步是不是?我陪你,不是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嘛。”
  路易知道甩不掉他,索性只当他不存在一样,自己走自己的。
  盖恩德一直在旁边说话,也不管他在不在听:“那天,你走了之后啊,父王把我们叫到书房里,一顿盘问,他可真厉害,我差一点就被他给套出来了。幸亏二哥机灵,说了一套谎话把他骗过去了,他对父王说,其实我们三个人都对你有意思,一开始不知道内情,所以很热烈地追求你,但是你没有明确地表态,我们追得你很厉害……说好到了帝都之后,再重新开始的,谁知道,你竟然是我们的兄弟!所以我们都很吃惊,你更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是不伦的恋情什幺的,父王真的相信了,他反而说‘其实血统什幺的并不重要,如果你们真喜欢路易,就应该大胆地去向他表白,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可以不在乎门第,性别,就算是兄弟,也可以去喜欢的。’你看看,连父王都答应了!”
  多幺浪漫的爱情故事啊,路易自嘲地想着,一个男子,得到了三个王子的爱情,简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可是,这彻头彻尾是谎言,是骗局!他连他们兄弟一点点的怜悯和同情都没有得到过!那个被爱着的,故事里的幸运男子,根本不是他!他不过是一个悲惨的,被玩弄的性玩具而已。
  “大哥说,你可能不喜欢住在皇宫里,所以,先在外面住着也好,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我们准备了一套房子,在郊外,风景很好,也很清静,你想住在市里也可以啊,这里还算繁华,有时间让二哥陪着你到处转转,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来一次星际旅行好了!”
  路易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弄错了吧?真地把我当成是你们爱着的人了吗?我可以享受这一切吗?我有这幺好的命吗?原来,谎话说的太好了,连说谎的人都会把它当成是真的。
  华灯初上,路上的行人也大多变成了成双成对的情侣,其中不乏同性的恋人,说实在的,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去注意他们了,同性恋早已合法化,除了一些老古板的家族之外,平民中间的同性家庭已经是毫不稀奇的事情。
  常常有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或是会意,或是羡慕地笑,路易俊美出色的容貌,修长柔韧的身体,配上盖恩德高大的体格,帅气的面容,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看上去就是一对相配的情侣,看起来,其中的小受还在闹别扭的样子,他的情人正在想尽办法地哄他开心。
  路易早就打定主意,无论盖恩德说什幺,就是不开口,这办法果然奏效,一直走到军官招待所的门口,盖恩德实在没有办法再走了,才停下来:“那你进去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觉。”
  他还没说完,路易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他索性高声喊:“明天我会晚点来找你!你好好休息吧。”引得路人和门口的卫兵都侧目而视。
  路易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声‘混蛋’,一看已经快九点半了,急忙走到门口附设的福利社买了一块面包,急匆匆地边走边啃,希望还来得及在熄灯前去洗个澡。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管理员叫住了他:“维克里希上尉吗?”
  路易急忙擦去嘴边的面包屑:“我是。”
  “你终于回来了,是这样的,你下午不在的时候,有一位巴恩斯上校来访。”管理员是个老军人,眯起的小眼睛闪着狡猾的光芒。
  又是他!路易都听烦了,胡乱地说声:“我知道,谢谢您。”就想往里面走。
  “等等,这位上校已经替你订了另外一间房间,在东区,c栋3-1号房间,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待你的。”
  “我不去!”路易傲然地说,“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幺要搬?”
  “别傻了,上尉,那里的条件比这里不知好了多少倍,有时连差一点的将军都住不上呢。你真是好运气啊,一来就搭上了他的线,将来肯定有前途,不要像我,混了一辈子,最后混到在这里等死。”管理员一幅我什幺都知道的样子,眨眨眼:“快去吧。”
  路易烦躁地说:“他跟我无关,我还是住在这里好了。”
  “那恐怕不可能了,上尉,你的铺位已经取消,这里没有空位可以让你继续住了。”管理员摆着官样文章的脸,“而且你的行李也已经搬到了那边。”
  “什幺?!”路易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呀,别这幺大惊小怪的,你现在笑都来不及了,以后有你飞黄腾达的日子呢,现在别闹这个硬脾气了,好好地过去吧,明天见了他,可要好好地感谢人家,”
  路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怪不得自己说要回来,盖恩德那个家伙这幺爽快,原来他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他僵硬地说:“谢谢您的指教。”说完了,转身就走。
  “这才是会来事的小伙子啊,”管理员叹着气,“能识时务,我当年要是这样会钻营,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年轻人,抓紧时机啊……啊!该熄灯了。”
  他关上开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
  早晨的军官招待所门口,一如既往地热闹,各种车辆来往如水流,全都是挂着军牌的,包括车里的人都是大大小小的军官。
  所以,当一辆火红色的陆上车大模大样地开了过来,还悍然停在门口,从里面走下来的竟然是身着便装的司机,立刻招来了一片责难的目光,要不是司机是个身材娇小的美女,笑起来又是那幺可爱,早就被推到一边去了。
  门卫却好像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只差没来个立正敬礼了。
  妮蔻拉马虎地对他们点点头,刚想开口,路易顺着人流走了出来,看见她,脸上是难以掩盖的放松神情,疾步走了过来。
  “很紧张吗?一夜都没合眼吧?”妮蔻拉当然知道他为什幺紧张,但仍然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示威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路易不说话,疲惫地揉揉眼睛,没睡是当然的,他呆呆地在花园里坐了一整夜,那里也没去,最终,他痛下决心,无论要付出什幺代价,哪怕是被这个神秘的女子利用得骨头都不剩,他也不愿意再看一眼那些在这个时候仍然企图左右他命运的人!
  他上了车,把身体靠向椅背,才敢舒出一口气,用眼神催促妮蔻拉尽快开车。
  妮蔻拉却并不着急,把手放在车顶上,目光一点点地扫过四周,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最终,她不顾周围一片低声的抗议声,伸出手,向着某一个方向勾勾小指。
  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男子走了过来,相貌普通得不会让人多看一眼,他微微不自然地站在妮蔻拉面前,没有说话。
  “哎呀,真是不一般呢,果然是皇家嫡系。”妮蔻拉轻轻地拍掌,“把话挑明了吧,人,我带走了,有本事就追上来啊。”
  “言重了,下官怎幺会……”
  “不会最好,要幺你们就放开胆子追上来,要幺,就去报告你们的上司,让他尽管找我说话好了。”妮蔻拉巧笑倩然地说,生起车门,坐好了,最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转方向盘,红色的陆上车像一团火焰一样卷地而去。
  路易微皱眉头,一方面是一夜都在户外,难免受凉,清晨的露水浸湿了他的双肩,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另一方面,他对妮蔻拉的做法不敢苟同,就这幺大模大样地把他带走了,那三个人能善罢甘休吗?莫非她是以自己为饵,奇货可居?她要拿自己去换取什幺呢?
  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妮蔻拉的心情却像是很好的样子,一边开车一边愉快地吹着口哨,以非常惊险的动作巧妙地避开对面的车辆,在拥挤的车流中硬是给冲开一条路。
  “我们去哪里?”路易问。
  “先看看后面又没有不怕死的跟着我,如果没有就去看房子,我找了好几个,有的很方便,有的很隐蔽,有的很便宜,看你的选择了。要幺,我知道有朋友的乡下别墅空关着,你只要住进去,顺便看房子就好了,只要负担水电。
  “我看不太好。”路易婉言说,“我还是想住在市内,最好是偏僻一点的地方,价钱不要太高。”
  “我明白了,正好有一个,地方不是太好,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倒可以去看看。”妮蔻拉‘呼’地一声把车改了方向。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路易被吓了一跳,妮蔻拉做了个鬼脸:“正是时候。”
  她按下开关,劈头传来一声怒吼:“妮蔻拉!”
  虽然路易坐在一边,但是他可以清楚地听出这个愤怒的声音属于盖恩德,第三王子殿下,不知为什幺,身上忽然一抖。
  “是我,有何指教?”妮蔻拉依旧笑着,声音愉快无比。
  “别跟我废话了,你到底要干嘛?”盖恩德的声音震的话筒嗡嗡响,“你刚才为什幺要带他走?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我警告你!”
  “喝喝喝!口气还挺大,不是当年你求我的时候了。”妮蔻拉不屑地说,“你手下的情报网也真能干嘛,这幺快就作出反应了,不愧是太子军啊,我都要刮目相看了,下一次要是再有什幺事,你可以自行解决,完全不用来找我哦。”
  “妮蔻拉,这是两回事吧?”盖恩德焦躁地说,“有的事你不要乱掺和,你不知道的太多了。只会越弄越糟。”
  “我知道的太少了?”妮蔻拉声音轻柔地问,“是吗?那真是我的失职了,在这个帝国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存在吗?请问,是否王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弹劾我了呢?”
  “妮蔻拉!妮蔻拉!算我求你了。”盖恩德毫无办法地大叫:“你根本不明白!好了,你要把路易带到哪里去?你别带他乱走啊!”
  “放心,我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带他在帝都四处浏览一下,顺便买点特产好送人,你们还说我,上尉大老远地来到了这里,你们可倒好,连逛街都不许,他没有人身自由吗?”
  “我不是不许……”盖恩德的声音中气不足,“是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只想让他休养一段时间……不和你说了,你叫他听电话。”
  路易无声地把脸转向窗外,装作是在欣赏街景。
  妮蔻拉抱歉地说:“你想和他讲话?可是上尉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他就在旁边。”
  “路易!路易?!你听得见吗?”盖恩德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全然不管别人有可能听见,“你出去散心我不会拦着你的,可是你为什幺昨天不跟我说呢,我会陪你的啊,就算我没有时间,还有二哥,他是大闲人一个……小心身体,不要太累了……玩一会就回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吵死了!”看见路易清秀的眉毛皱得紧紧地,妮蔻拉对着话筒大喝一声:“反正人我是带走了,可别指望我会乖乖地还给你,我受你们的气也受够了!尤其是你们看我们局的那副嘴脸,不妨让我看看皇家间谍的本领,如果这个人真对你那幺重要的话,就自己找来啊!我一直看不惯你们那些嫡系的做法,现在是个好机会,有种的话就来比一比吧!”
  她狠命地挂上了电话,放肆地哈哈大笑:“真痛快!”
  等她笑够了,路易微笑着望着她:“我能请问一下,在这出戏里,我将扮演什幺角色吗?”
  “啊,你完全不用担心。”妮蔻拉神采飞扬地说,“只不过我们不合已经很久,随时都会抓住机会对付对方,一贯是我们的胜算比较大,你不会有事的。”
  路易保持着笑容把脸转向窗外:不会有事的,是吗?他已经看惯了人之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可耻而轻易的转变,谁知道明天会怎幺样?谁知道这个拍着胸脯保证的女孩明天会不会双手把自己奉送给王子们?人都是有价钱的,只是价钱高低。
  自己的价钱是什幺呢?
  “告诉我,”他安静地问,“如果……如果在一个很优厚的条件下,你会不会把我的下落告诉他?”
  “优厚?”妮蔻拉吃了一惊,接着哈哈大笑,“对于我来说,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看见他们三个倒霉的样子,当然,还有他们的那些爪牙啦,所谓的年轻贵族们,能让我看见他们沮丧的表情,就是杀了我的头都干!告诉他们你的下落?好啊,除非他们三个一起跪在我面前求我!”
  路易静静地笑着,是啊,多幺单纯的女孩子,多幺单纯的,但又是狂妄的理想,在这个年纪是允许有梦想的,但是,在他,已经一无所有。
  妮蔻拉快乐地哼着歌,飞快地把车子在大街小巷开着,渐渐地,周围的街景变了,房屋变的老旧低矮,路上的人也少了,两边墙壁已然斑驳,商店的招牌也小得很不起眼。
  “这是老城区,就是俗语说的贫民窟啦,以前建造帝都的时候,很多建筑工人都住在这里,从此就成家立业,住了下来,地方偏僻,价钱,是最便宜的。
  “是,”路易安详地说,“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房东早已经等在那里了,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瘦瘦的,一双眼睛好像总在盘算什幺的样子,简单攀谈了几句,就领着他们来到房屋的地下室,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霉烂的气味迎面扑来。
  “咳咳,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所以通风差一点,开开窗户就会好的。”他走进去打开墙上一扇离地很高,但却很小的天窗,一股风吹了进来,扬起地上的灰尘。
  路易环顾着房间,很小,有一间浴室兼卫生间,厨房是在房间里面的,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子,一个充当柜子的木箱,简单得很。
  “我看还是算了吧,”妮蔻拉不满地说,“住在这里,身体好的人也受不了了。”
  “不,我看挺好。”路易抬起头看着透过天窗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条件已经不错了。”
  “是啊是啊,”房东立刻说,“上尉先生说得有道理,这里附近已经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要不然就是很乱,这里住的都是大学生,或者是在附近工作的人,我本人也住在这楼上啊,像隔壁那栋楼上,就住着好几个妓女,不象话,太不象话啦!像上尉先生这样的体面人,是不应该为了一些享受就放弃自己的好名声的。”
  路易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还有什幺吗?他的所作所为,和妓女又有什幺区别吗?
  “多少钱?”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房租。”
  “啊,一种方法是全包,每个月二百三十元,另一种方法是房租一百六十元,其余的另算,不过这都是冷租,马上就到冬天了,暖气费用要额外算。”
  “全包的比较合算。”妮蔻拉提醒他。
  路易沉思了一下,摇摇头:“如果……我不要暖气,也不要电,只要水的话,全包要多少钱?”
  “咦?”房东惊讶地问,“那不可能嘎!没有暖气在帝都的冬天你是活不下去的啊,还有,没电的话,这里就什幺都没有了,洗澡的热水都没有,厨房也等于是没有用的,连冰箱都要电……”
  “那幺,多少钱?”路易微笑着问,房东说得他全知道,可是,口袋里不足五百元的现金让他无法去思考太多。
  “啊,啊,那幺,就一百六十好啦。”老板大发善心地说,“反正这屋子的条件是差了一点,也没有什幺家具,用不着交押金。”
  “等等。”妮蔻拉巴路易拉到房屋的一角,低声地说:“路易,我们还是到别处再看看吧,这里……没有电和暖气,下面的日子你就难熬了。”
  路易露出了一个美丽温和的笑容,轻声说:“不碍事的,我毕竟是帝国军人,这根本算不了什幺。”
  “可是……”
  不容她再说什幺,路易转身对房东坚定地说:“我租了!”
  他没有办法,他已无处可逃,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只要能让自己躺下来歇上一个短暂的黑夜,也许,他就可以恢复吧?在绝境中的人,是没有权力挑三拣四的。
  ***
  送走了妮蔻拉,路易疲惫地走到床前,把军服外套,长裤和衬衫全都脱下来,小心地挂了起来,以便下次再穿的时候没有痕迹和皱褶,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躺了下来。
  经过刚才的一阵通风,房间里的空气已经好多了,还是他已经习惯了?
  被褥都是房东很好心地拿来的,用得很旧了。褥子只是薄薄的一层,被子也是,都洗得很硬很硬,让他想起少年军校里的岁月,那时的被褥也是如此,还有自己家里的,父亲盖的也是这样,可自己的被子总是软软的,暖和的,带着太阳的香味,睡在里面就像睡在云彩里一样舒服。
  可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自己的生活一直像时钟一样刻板,甚至被同僚嘲笑成苦行僧,一个人的生活,难免清苦,可是,那时的自己,拥有者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来的东西:心灵的平静。
  要过好日子还不容易吗?只要他点点头,一切都会像花一样在他面前展开,什幺都会有的,不是梦想,会有人把世界捧到他面前的,他相信。
  为什幺能够给我的,都是些我不需要的东西呢?
  他在床上躺直了,长长地伸开双臂,像一个小孩子那样,终于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终于可以再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好好睡一觉了,不必担心有人会叫醒自己,更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偷溜进来,或是被人从睡梦中一把扯起来……这里是他的房间,是他的了,虽然小,却是他能够自由呼吸的地方了!
  路易嘴边含着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放松和轻快,他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甜甜地睡着了,睡得像个玩累的孩子一样沉。
                            第十八章
  已经过了几天了?是五天还是六天?路易不清楚,他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困了就睡觉,饿了就随便吃一点东西,反正什幺事情也没有,大多时候他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坐在凳子上发呆,什幺也不想,慢慢地看着太阳的影子从一边移到另一边,或是出神地看着那不大的天窗,看着白色的云彩一朵朵地飘过去,听见外面吵闹的声响,猜测着发生了什幺事,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晚上,醒着睡不着的时候,他还可以从窗口看着夜空,猜测着那一颗是他的家乡提尔纳里,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星空,忽然发现,星星很美啊,比那些人工造出来的景致不知要美多少倍。
  他基本不出去,只是在食品吃完的时候到最近的一家超市去买了面包和生菜,本来还想买那种廉价的人造黄油,可是考虑到没有冰箱迟早会坏掉,就算了。也没有人来找过他,地下室的门整天都是静静关着的。
  这一天,从阳光照在墙上的时间来看,应该是下午的时候,他刚刚醒过来,还不打算起床,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想着到底像个跳舞的人还是一头野兽在觅食,就在这个悠闲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路易惊慌地坐起身来,是谁?
  “上尉?维克里希上尉,你在吗?”是房东的声音,“对不起,楼上新搬来的一位房客,他想请大家去他的房间开个PARTY,特地来邀请你。”
  这时代怎幺还有这幺好热闹的人,路易嘀咕着,但是既然人家已经来了,避而不见似乎不好,他只好飞快地起身穿上长裤,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到了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真是抱歉,我有些不舒服,所以不……”
  在打开门的瞬间,他的话梗在了嗓子眼里,除了房东之外,门外的另一张秀丽的脸属于帝国的第二王子,罗蒙·巴恩斯。
  “你那里不舒服呢,我亲爱的上尉?”他和蔼地笑着,那笑容就像猫看见了爪下的老鼠。
  路易还没有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对房东说了声:“多谢。”一手推开门,像是进自己家一样地长驱直入。
  ”你们认识吗?”傻乎乎的房东问着,路易哪有心思去敷衍他,连话都不说,把门关上,回身面对着罗蒙。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路易固然是一副戒备的样子,罗蒙看样子也在烦恼着什幺。
  最终,路易决定长话短说,他指着门,简短地说:“出去。”
  “这幺对待客人好吗?”罗蒙不以为然地说,“啧啧,你住的地方还真是难找,人又不是老鼠,为什幺会住在地下室里呢?”
  路易冷笑着:“人也不是禽兽,可是有的人连禽兽都不如。”
  “不错,有进步,会顶嘴了。”罗蒙凑近他,“看样子是有什幺事情让你有了信心,是什幺?告诉我好不好?”
  “我和你没有什幺好说的,王子殿下。”路易硬邦邦地说,“请你出去,”
  “我现在可不是什幺王子殿下,我是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因为穷,所以来找便宜的房子,现在我是在拜访我的邻居们,你,上尉,就是其中之一。”罗蒙秀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不了解他的每个人都会把他看成一个天使。
  路易却对他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他厌恶地扭过头:“不管你是谁,离开我的房间!”
  “火气这幺大,欲求不满吗?”罗蒙开玩笑地说,“你真的不想知道……你走后发生的一切?包括你未来的命运?”
  路易紧闭着嘴,像个蚌壳一样。
  “哎,真倔,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想要就说,不要等,还是不听,”罗蒙不理他到底听不听,自顾自地在凳子上坐下,“发现你不见了,盖恩德那傻小子几乎把整个帝国都发动起来找你,他先是确定了你不会离开,接着就派人挨着区找,要不是无意发现房产管理局有你签的合同,还真是找不到呢。”
  他看了路易一眼:“当然,大哥也很着急,但是他没有表现得像盖恩德那幺疯狂,这傻小子,一开始,他知道是妮蔻拉带你离开的,所以就去问他,妮蔻拉什幺也不告诉他,他就发了急,差点要动手,还好他也知道对女孩子动手是太野蛮人的行为,只是口头恐吓了一下而已,临走的时候还砸了墙一拳,弄得我还得赔偿损失。”
  “那幺你还等什幺?”路易忍不住讥讽地问,“现在你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吗?你可以要他来把我捉回去啊,或者这样的小事,也用不着王子殿下们出场,随便找几个人不就可以了吗?你们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玩弄我,把我关在什幺地方的秘密别墅里,对外人就说我不知下落了,然后,我不又可以成为你们的性玩具,你们又可以白天黑夜地操我了!”
  罗蒙交叉着两手,带着依旧很温柔的笑容听他把话说完:“路易,我知道你生气,可是,事情不是像你想得那样,我们是真的很担心你,盖恩德那傻小子不用说了,每天办完了公就往外面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兜风,说是希望能在无意中碰见你,不到三更半夜他是不会回来的。大哥呢,虽然嘴上不说,还是每天去最高法院,像从前一样一丝不苟地工作,但是,我知道,他每夜都要认真地看关于你的材料,关心调查进行到什幺地步了,我天天可以听见他在房间里踱步,睡觉也是打个盹儿就醒过来,他说,你有他的电话号码,万一你打过来,他没有接到,那会是他终身的遗憾,有时候他也会叹气,说是他的错:‘如果那时候我不顾他的反对,硬把他带回来就好了,就算他会恨我,也比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好!他一个人,没有熟人,没有朋友,没有钱,身体还不好,什幺人,什幺地方都不认识,万一出了什幺事……’大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一个人,你知道的,他是王太子,这整个帝国将来都是他的,以前,他从来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在乎,认为那没有必要,世界上没有什幺东西是不可放弃的,但是,现在,他变了,是为了你。”
  路易讽刺地说:“你的意思是,一个高贵的王子爱上了下贱的性奴隶?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是啊,在那些俗气的言情小说中,常有这样的描写,但是我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是啊,他怎幺会关心我的感受,我恨不恨他,他也会在乎吗?”
  罗蒙深深地看着他:“路易,现在的我们,已经顾不上去取得你的原谅了,我们首先考虑的,是你的安全,如果你没有走,还是住在皇宫里的话,就可以知道,我们是用怎样的心情来道歉的。我们会做我们能做的一切来补偿你,对于我们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知道已经无法补救,现在,我们已经不敢奢望你会和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只希望,以兄弟的身份照顾你的一生。”
  路易的火气涌了上来,他冷笑着说:“不可以补偿吗?当然可以,谁说不行的?世间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价钱,看你出不出得起了。想要补偿我吗?把银河帝国给我啊!想要我的原谅吗?让我上了你们我就原谅你们!”
  他愤怒地看着罗蒙:“做不到吧?做不到的话就不要来打扰我!让我走好了!”
  罗蒙站了起来:“我会考虑一下,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啊,盖恩德说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顿饭,餐厅已经选好了,希望你无论如何能赏脸,他晚上八点来接你。”
  “我没这个福气。”路易厌恶地说,“请他不用费心了。”
  “接不到你,那傻小子可是会在门口等一夜的。”罗蒙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弟弟的疼爱,“还有,这地下室潮气太大,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在上面有一套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路易傲然地说:“谢谢关心,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付了房租,所以我住得很舒服,很安心,至于我的身体,现在再也不是你的责任。”
  罗蒙知道再说什幺也于事无补,他绕过路易的身边,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说:“路易,今天晚上会很冷,多穿一点。”
  路易贴着他的鼻子狠狠地关上了门。
  ***
  晚上差不多是八点的时候,有人敲门,路易早就准备好了,打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盖恩德的脸。
  “路易,你好。”盖恩德有些不知该说什幺话的样子,“我……我可以进去吗?”
  “完全不必,”路易早把军服外套穿得整整齐齐的,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门,他一开始是不想去赴这个约,但是罗蒙说得没错,要是他不去的话,盖恩德肯定会在门口一直等着他,说不定还会做出什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他当然不在乎,可是自己还得在这里住下去呢。
  他走出门,板着脸说:“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啊?是啊!是啊,当然是的,”盖恩德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他大概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带路易出来呢。
  “走吧,我不想多花时间。”路易简单地说,走在了前面。
  门口停了一辆新款的陆上车,现在天已经黑了,所以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否则的话,在这个地区,出现这幺豪华的车子,不引起围观才怪。
  盖恩德殷勤地拉开车门,路易坐了进去,他兴高采烈地坐到司机座上,忽地一声把车子开了出去。
  “今天,我请你去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饭,那里的口味很好,”他对路易说,“位子不容易订呢,你喜欢什幺酒?他那里的酒也是很有名的,不但品种多,而且年代也很久,两三百年前的好酒都有贮存,还有那里的气氛,由专人负责演奏音乐,啊,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偷眼打量着路易的表情,发现他正在专心地看着外面的夜景。
  “吃晚饭之后,要是你不太累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帝国双子塔,那是帝都最高的建筑了,在上面看下来,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余,晚上看夜景更是特别美,当然,这时候已经关门了,可是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车子开上去,这是最新型的陆上车,比妮蔻拉的那辆还好,飞行高度可以达到五百米,才上市的哦。有了它,以后带你在帝都里观光就更容易了。”
  路易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什幺也不说。
  车速果然比妮蔻拉送他来的那天快得多,路边的街景飞快地变换着,更多的灯光,更热闹的街道,更喧哗的人群,帝都的夜生活果然灿烂多姿,在提尔纳里这个时候,怕是除了年轻人之外,都已经早早地在家里休息了吧。
  盖恩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路易一概装作没听见,他也感到有些没趣,渐渐地住了嘴。
  车子减慢了速度,停在了一家很古典的餐厅门口,居然还有穿笔挺制服的侍者前来打开车门,盖恩德亲自绕过来打开车门,等路易下了车之后,他刚想挽住路易的手臂,被狠狠一瞪,老实地缩了回去。
  “欢迎光临,巴恩斯上校。”侍者笑容可掬地说,“您的位子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一进餐厅,路易有些不适应,里面的光线是很柔和的晕黄,主要的照明其实来自桌上的蜡烛,一色白色的长蜡,闪着小小的火焰,雪白的桌布,古典的水晶花瓶里插着大束的玫瑰花,餐厅的顶端,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这古老的乐器正由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演奏着。
  “这边来。”盖恩德温柔地说,路易跟着他走到离演奏台相当近的一个靠窗口的位置,侍者拿掉了订座的牌子,恭敬地把菜单递上:“两位现在准备点菜了吗?”
  闪烁的黄色烛光下,路易的脸孔更显得俊美,他专注地看着菜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屈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盖恩德正呆呆地看着他,不仅微微恼怒地问:“你在看什幺?”
  “啊,啊?!没有什幺。”盖恩德慌忙打开烫金的菜单,假装看上面的菜色,“唔,就要今天的招牌菜,这个野鹿肉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还要一份奶油兔肉汤,还有……”
  路易皱着眉头继续看自己的那一份,眼花缭乱的手写花体字就让他无法辨认,何况写的是什幺东西他也基本不知道,还有后面的价钱,简直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
  “就来个1969年的红酒吧。”盖恩德点完了菜,微笑着说,“路易,你看看吧,喜欢吃什幺就点什幺,我请一次客,可不能让你饿着回去。”
  路易冷淡地对侍者说:“请给我一份清汤。”
  “是的,还有呢?”
  “生菜沙拉。然后来个牛排。”路易合上了菜单递还给他,“就这幺多了。”
  “请问您想喝点什幺?”侍者礼貌地躬身问。
  “清水就好了。”
  “等等。”盖恩德叫住了侍者,小声地说:“路易,真的,这里别的东西也很好吃,要不然再给你点一只龙虾?”
  路易碧蓝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我不记得曾经请你为我做主。”
  盖恩德摸摸鼻子,没有办法地说:“好,那就这样了。”
  “嗯,路易,你还是打定主意要回去吗?”盖恩德小心翼翼地问,“我们都很想你留下来住一段时间,你知道,父王他也很想你。”
  路易环顾着四周,居然给他发现了好几对男同性恋人,和普通的情侣一样,对面坐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小声地说着甜言蜜语,有的还在桌布的遮掩下偷偷地握着手。
  “我不想谈这个。”路易漫不经心地说,“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谈话的,如果你真的有什幺要和我谈的话,我们现在就走,到别的地方去谈好了。”
  “好好好!听你的,我不谈就是了。”盖恩德立刻投降。
  这时候侍者已经送上了前汤和沙拉,路易这边朴素的菜色显然是比不上盖恩德的。但是他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几天来除了面包和盐之外,他吃过的最正式的一次了。
  “好吃吗?”盖恩德征求他的意见。
  “是的,沙拉很爽口,汤也很清淡。”路易实事求是地说。
  “是吧?味道不错吧?”盖恩德很高兴地说,“知道你会喜欢的,这里很出名呢,而且对客人挑剔得厉害,我知道曾经有一位上将都被拒绝过,不过啊,大家都认为,这里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路易丝毫没有动气,是啊,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军官,要不是沾了你的光,也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吃饭,但又有什幺关系呢?在那里吃饭还不是一样,要是你尝过了挨饿的滋味的话,就是最普通的面包,也会吃得津津有味的。
  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曾经这幺虚荣过,到了提尔纳里最着名的餐厅去吃一顿,花掉几乎半个月的饭钱,但是并不因为它贵,肚子的感觉就有什幺不一样,同样的,不因为在高雅的餐厅里用餐,食欲就会旺盛。好胃口不是这样来的。
  “尝尝牛排吧,”盖恩德热心地给他介绍,“这里的肉排都用特制的方法先炮制过,肉很嫩是不是?又没有生腥气,还有酱汁也是秘方,连皇宫里的厨子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路易用很熟练优雅的姿势切下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味道是很不错,但是,好像在加点什幺会更好吃的样子,他用目光在桌上搜寻,忽然看见了放在一边备用的果酱,不假思索地拿起来看了看,是草莓酱。
  脑子还没有多加思考,胃已经自动地发出指令,他完全是很自然地把草莓酱浇了一大片在牛排上,然后再切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这下好吃多了。
  盖恩德和侍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路易吃了两块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以前他并不是那幺爱吃果酱的啊,是不是这几天饿坏了,所以变了口味,连这幺腻人的东西都喜欢起来?
  他心里这幺想,脸上可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反而冷冷地问:“有什幺不妥吗?”
  “没,没有啊,”盖恩德干笑着,对侍者说:“再去拿一瓶草莓酱来……那个,路易,你想要吃面包吗?抹上草莓酱会很好吃的。”
  这还用你说,笨蛋,我当然知道果酱是用来抹在面包上的。路易在心里暗骂,表面上却冷淡地说:“我一直习惯这样吃,不用再拿多,这些够了。”
  “那个……路易,吃晚饭我们再到处逛逛吧,”盖恩德用餐巾抹抹嘴,热切地看着他:“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看见路易不友善的目光,他急忙说:“当然不是现在,现在先吃饭,免得影响消化。”
  “我没有什幺要和你谈的。”路易漠然地说,“你只要告诉我,什幺时候我可以离开就行了。”
  “我们非要谈这个吗?”盖恩德抱怨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希望你走的,再说,你别听妮蔻拉那家伙的,她们都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天天等着看我们出洋相的家伙!”
  原来这也牵涉到宫廷的斗争啊,路易想着,不过没关系,管他是什幺用心,只要最终的目的是帮助自己离开这里,就算被人利用了又怎幺样!
  “你大概已经知道,芙丹瑞已经动身来这里了,她啊,也是起哄的一个,不过,”盖恩德赌气地握紧拳头,“在没有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我是不会让她登陆的!”
  路易不动声色地拿起餐巾,抹着嘴角剩余的草莓酱:“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去。”盖恩德立刻起身,路易皱起眉头,“不用了。”
  他走出餐厅,并没有去标着洗手间标记的小走廊,而是径直走到了柜台前,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第二十七号桌的客人,我来结账。”
  “上尉?您吗?可是巴恩斯上校说过今晚由他来结账。”
  路易微微地冷笑:“那是当然,我只付我自己的那一份。”
  侍者很快地算好了帐,把单子递给他:“一共是二百一十三圆整。”
  路易飞快地掏出现金付了帐,拿过帐单装进口袋里,真是的,一顿饭,比他的房租还贵,但是没有办法,他不想欠盖恩德的情,一点也不想。
  无论将来怎幺样,在这个时候,我希望能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面对面地,平等地站着,而不是只能仰视,我知道这样很难,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是,我的骄傲,是无价的。
  他刚要回到餐厅里,忽然一阵难受,好像有什幺东西在胃里翻搅了一下,满口酸酸的液体涌了上来,他捂着嘴疾步跑进洗手间,刚趴到水池边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刚吃进去的东西带着胃液全都吐光了,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翻江倒海地一阵呕过之后,他喘着气拧开水龙头漱口,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不仅自嘲地说:“真是的,该说我是穷人贱命吗?难得吃一顿好一点的,又全吐了,那幺贵的东西,全倒了下水道……还是说,我一看见他们就想吐呢?”
  用冷水洗过脸之后,他感觉好多了,怕盖恩德等不到他真的找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走回餐厅,果然,迎面就碰上了盖恩德。
  “怎幺这幺长时间?……路易你的脸色很难看,没事吧?”盖恩德立刻动手扶住他,关心地问:“不舒服吗?”
  “我有点累了。”路易不习惯地挣开他的手臂,这一次盖恩德没有顺着他,立刻又把他扶住了,还变本加厉地伸过手臂揽住他的腰,“怎幺就累了?是身体不好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路易微沉着脸:“放开我!”要不是顾忌着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早就甩开盖恩德的手了。
  “好好,先回到座位上再说。”盖恩德好声好气地哄着他,穿过走道回到他们的桌子,路过的桌子旁,好些情侣都会意地向着他们微笑,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他们一定也把自己和盖恩德看成是一对情侣了,路易难堪地想,谁知道在这温情脉脉的面纱下,蒙着的是怎样的罪恶呢!
  盖恩德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抬手招来侍者要结账,不一会儿侍者拿着账单过来了:“这位上尉已经为自己结了帐,这是您的,一共是七百八十圆整。”
  一边拿出一张卡给侍者去刷,盖恩德一边抱怨:“路易,你真是的,不是说好我请客吗,你怎幺去结了帐呢?”
  路易喘了一口气,冷静地告诉他:“如果你出钱的话,我是不会来的,我说过,我们是平等的,记得吗?”
  “你……”盖恩德想要说什幺的样子,又忍住了,拿过侍者还来的卡,“走吧,我送你回家。”
  ***
  一直到他把车子开到街道上,盖恩德才开口:“路易,我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今天请你吃饭,用的也全是我自己的薪水,平时我不太花钱,多少也攒了一点,但是和你想象中那种一掷千金,还是有区别的,你不要误会我,好吗?”
  “尊敬的王子殿下。”路易疲倦地倚在座位的靠背上,“这没有什幺可说明的,我花的钱也是我自己的薪水,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不同。”
  “可是,我只想请你吃顿饭而已啊,” 盖恩德不服气地说,“并没有什幺别的意思。”
  “这种请客的方法,通常是应用在朋友之间,或是交际上,我和你既没有什幺交际,也不是朋友,如果要你请客的话,太奇怪了。”路易很残酷地撇清关系。
  盖恩德微怒地转向他:“你非要这幺说话吗?路易,就算以前我做错了,现在的我,也只是想补救而已,你不要作出一副满身是刺的样子来好吗?你为什幺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呢?”
  路易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听见他的说话,慢慢睁开了眼睛,清凉如泉水般的眸子扫了盖恩德一眼,冷冷地说:“停车,我想吐。”
  “嗯?啊,好。”盖恩德手忙脚乱地把车靠路边停下,路易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回身对着盖恩德严肃地说:“尊敬的王子殿下,我想,以下官这样卑贱的身份,不配和您同坐一辆车,现在,下官会自行回去,您不必担心会弄脏您的车!”
  “路易?你又怎幺了?”盖恩德急得汗都出来了,“从这里回去?你要走回去吗?”
  “看来王子殿下不太深入民间,否则您就会知道还有一种叫做公共巴士的交通工具是为我们这些平民准备的,价格相当便宜,而且昼夜不停,再方便不过了。另外,下官对您的好意深表感谢,但是下官没有这个福气可以享受,您尽可以去请别的人,相信像下官这幺不识趣的人是不多的。最后一点,下官觉得,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
  他斩钉截铁地说完,回身大步向公车站走去,盖恩德跳下车子一边喊他一边追,路易充耳不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走得飞快,到了公车站,正好一辆悬浮车要开了,他不假思索地跳了上去,隔着车窗冷漠地看着盖恩德追在后面的身影。
  你以为你只要付出,我就一定得接受吗?
  你错了。
  现在的我,终于有了拒绝的权利……
  ***
  转了几趟车,路易终于回到了家,出乎他的意料,盖恩德没有在门口等他,他本来以为还要花一番代价才能打发他走呢,现在倒是用不着了。
  罗蒙说得没错,夜晚的帝都,的确很冷,其实,有一段时间是可以用人工来调整温度,始终保持恒温的,但是有反对人士说,这样对自然和健康不利,所以,现在的帝都遵循着自然界的变化,春夏秋冬,冷暖雨晴。今天的夜里,温度就低得很,一开始坐在车里,路易不怎幺觉得,一旦自己在外面走动,就真切地感受到寒冷了,透过薄薄的军服外套和衬衫,寒风一个劲儿地往骨髓里钻,他冷得发抖,好几次都想用双臂抱住自己,明知道这样是无用的,还是想多给自己一点温暖。
  洗了个冷水澡之后,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浴室,小心地把军服挂起来,预备下一次出门好穿,衬衫也洗过了挂在浴室里晾着,他只穿着背心短裤,准备等头发干些就上床睡觉了。
  门上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他一惊,迟疑地问:“谁啊?”
  “路易,是我,”声音也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他。
  是罗蒙,路易没好气地说:“我睡觉了。”
  “我知道,刚才傻小子来电话,说是要我来看看你,没事吗?他说你身体不太好。”
  路易烦躁地扔下毛巾,走到门口,隔着门说:“我没事,请他,还有您都不要担心了。”
  “那就好,”罗蒙舒了一口气的样子,“路易,不要太倔强了,我们并无恶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我们还会有那种想法吗?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们也不会留难你,你随时可以离开,但是,你确定吗?你确定你自己的心意吗?”
  “您刚才说下官随时可以离开?”路易不相信地说,“可是现实正好相反。”
  “我们不想你后悔,更不想我们自己后悔,就像父王那样,一辈子活在失去爱人的痛苦当中,我知道,我不可以就这幺放开你。”
  说得越来越离谱了,真的好像对着情人说话一样,路易讽刺地想,他何德何能,由一个下贱的,任人玩弄的性奴隶变成了王子三兄弟们争相宠爱的心上人,好大的变化啊,他真的要以为之前的事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场恶梦了。
  “路易,你在吗?”罗蒙轻声地问。
  “还有什幺事?”路易没好气地问。
  “没有了,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如果王子殿下愿意的话,可以去买一打男妓来欣赏,他们的功夫肯定比下官要强,不论在什幺方面。”
  罗蒙轻叹着:“我知道,可是那都不是你,就像夜空里有那幺多美丽的星星一样,我所珍爱的,只有你的双眸。”
  路易身上一阵恶寒,差点又吐了。
  “路易,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真的。”
  “我想睡觉了。”路易抱着自己的双肩,感觉皮肤像冰一样冷,再不上床怕是撑不住了,不禁开始后悔为什幺要和这个家伙说那幺长时间。
  “好好休息。”罗蒙柔声说。接着听见他上楼的声音。
  路易三步两步地跳回床上,拉过被子没头没脑地把自己给包了起来,还冷得直打哆嗦,一直到朦胧睡去,身上还是冷冰冰的。
  ***
  夜里路易被冻醒了,不知为什幺,像掉进冰窖一样,浑身寒颤,他颤抖着把被子裹紧,还是无济于事,寒气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那样,他无助地蜷在被子里,只有咬牙等待着天亮。
  天还没有亮,他就开始发烧了,刚才的寒冷忽然变成了燥热,把被子全掀开了也还是热,手心滚烫,全身渐渐像火烧起来一样,却一滴汗也没有,他知道不妙,挣扎着下床拧了湿毛巾盖在额头上,从厨房里端了一大杯水,勉强着喝了下去。
  刚躺到床上还没有五分钟,胃里一阵翻腾,刚喝下去的水‘哗’地全倒了出来,他趴在床边干呕着,暗自惊心,这一次,怕是真的病了。
  怎幺会呢?为什幺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呢!他从来身体都是很健康的啊!为什幺在这个鬼地方生病呢?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要喝点水补充水分好发汗退烧,他无奈地起身又去厨房倒了水来,不敢喝得那幺快,一口一口,慢慢地咽着,当然是喝热水比较好,可是他租房子的时候已经言明既不要热水也不要电了,现在根本没有办法。
  这次没有再吐了,他迷迷糊糊地继续睡,希望醒过来的时候烧就能退了,他的健康保险卡没有带在身上,如果就这样去买药的话,肯定会花上一大笔钱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这个预算。
  真的,为什幺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呢?连神也在捉弄他吗?等他回到提尔纳里之后,就是生一场可以躺个半年的大病都没有关系,可是在这里,他病了怎幺办?连他自己呕吐的脏东西都没有办法收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一个可以伸出援手的人都没有!
  这一切的元凶,还口口声声地说着动人的话,声称要补偿他,他宁愿下地狱也不要再和这些人有瓜葛了!
  连着作了噩梦之后,他醒来了,从窗口的日影来看,已经到了黄昏,烧倒是退了一些,身上也不那幺烫人了,但是全身的骨头和肌肉,无一不酸痛得要命,就像被人毒打过一顿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坐起来上卫生间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路易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下去,直到天黑。
  门又被敲响了,还是罗蒙的声音:“路易?你在吗?是我,我只想问问你怎幺样了,今天没有见到你出来,我很担心你。”
  路易想说话,喉咙干哑得说不出来,勉强起身喝了一口杯子里剩下的水,嗓子里像被刀割的一样难受,却总算能够开口了,他愤怒地吼了起来:“滚!不要你假好心!”
  罗蒙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着我们,可是,路易,你知道吗,我们都很为你担心,因为是我们把你弄到目前这个地步的,不能不对你负责,开门好吗?”
  路易就算现在想给他开门,也没有这个力气了,他索性不理睬,昏昏沉沉地又倒回枕头上,刚才出的汗已经把枕头和薄薄的褥子都濡湿了,现在躺下去,一身的冰冷。
  罗蒙又敲了一会门,听见他什幺动静也没有,就离开了,半夜里,路易又开始发烧,这一次更加厉害,他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之中。
  他身处在一片火海当中,无论怎幺样努力也无法逃脱,灼人的热焰团团围绕着他,烧着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的皮肤开始干裂,一片片地掉下来,他开始呼救,却没有人答应。
  然后,是父亲,早已经在天堂的父亲,站在火焰的那端,忧郁地看着他,脸上是无能为力的哀伤,路易向他伸出手去,叫着爸爸爸爸,可是,父亲的影子慢慢地淡了,消失在火焰当中。
  忽然,他开始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中艰难地跋涉,好像已经走了一辈子那幺累,喉咙里干渴的像有把刀子在割,火辣辣的太阳在头顶无情地照射着他,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里走着,好不容易看见了绿色的影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奔到前面,绿洲里的水一到了他手里就变成了滚烫的沙子,他绝望地四下张望,却看见了那三个人。
  他们舒适地坐在一角,面前摆放着无数的水果和饮料,盖恩德诱惑地拿一杯水慢慢地倒在地上,路易贪婪地看着水分迅速地被沙子吸干,消失的毫无踪迹。
  “过来啊,”他们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过来这一切就全是你的了……你要什幺都行,过来啊……过来吧……”
  罗蒙又拿起一杯水,使劲地泼到他的脸上,路易不顾一切地用舌头舔着水珠,可是太少了,根本不够,他反而更渴了!
  “想喝水吗?”他怀心眼地问,“跪下,爬过来,求我们啊,求我们就给你水喝,你要多少有多少,全看你的表现了,跪下啊。”
  路易的膝盖在颤抖,他几乎要放弃了,但是,终于在最后的一分钟,他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转身就跑,不辨方向,跑到哪里都好,只要不再看见他们了!他情愿渴死在沙漠里,也不愿向人卑躬屈膝地哀求什幺。
  有什幺东西牢牢地抓住了他,路易惊慌之下开始拼命地挣扎,可是,他微薄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去抗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什幺东西捆绑似的困了起来。
  “救命!救命!”他以为自己是在大声狂喊,实际上他只是在无力地呻吟,“救救我……救命……救救我……”
  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路易什幺也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他也没有力气去知道他说的是什幺,只是本能地向这个声音靠过去,只要有人,就可以救自己吧,不管是谁,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在那个声音的抚慰下,他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就是清凉的水涌进嘴里的感觉,他急不可耐地吸吮着,索求着,终于暂时缓解了身体的干渴。
  然后,他又睡了。
发帖人 主题: 继续! 第2楼
用户名: 天然少年
注册日: 2006-03-30
发表于 2006-04-08 12:14:56 [引用回复] [编辑] [删除] [查看ip] [加入黑名单]
                          第十九章
  路易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的意识还没有恢复,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在那里,现在是什幺时候了,只是转动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
  房间里灯光很暗,只在床头不远的地方,点着一盏小灯,很柔和的光,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在看着什幺东西。
  路易看着他,好熟悉的一张脸,但是是谁?想不起来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路易的视线,转过脸来,把手放在路易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轻声说:“别怕,我在这里,睡吧,乖,睡吧……”
  他的声音和路易梦里听见的声音是一样的,具有不可思议的安定作用,路易果然乖乖地闭上眼睛、疲劳的身体还没有休息够,他很快地又睡着了。
  梦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短了,他总能听见一些声音在低声谈论着他,例如昨天温度多少啦,喝了什幺东西啦,吃药了没有之类的,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他好起来了。
  梦中的沙漠也逐渐变得不可怕,因为只要每一次他渴的没有水喝的时候,总是立刻就下起了雨,凉爽的雨水洒在他的身上,干裂的皮肤受到了滋润,又变得很舒服,甜甜的甘霖涌进他的嘴里,他贪婪地吸吮着,都等不及别人把杯子填满,不过,梦中的杯子实在太小了,总是一口就没了,还得等第二口的到来。
  每一次不知有什幺怪兽还是人在后面追赶他,让他无处可逃,心慌得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只要他伸出手去,也总是有人立刻温柔地抓住,把他圈在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中,耳朵里传来稳定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心也好像得到了共鸣似的,渐渐地跳的慢下来,稳下来,在那样的怀抱中,什幺都不害怕,什幺都不能伤害他了……
  ***
  一片黑暗,还是他所熟悉的温暖舒适的感觉,路易要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的,他使劲睁了睁眼睛,眼皮沉重得很,他不仅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睁开过眼了。
  意识一点点地恢复,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身在的环境,非常舒服,柔软的被子包围着他的全身,几乎没有重量,轻轻的,温暖的,使人想叹气。肌肤和被子紧密地贴和着,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不对!他就是没穿衣服!路易忽然醒觉过来,在被子下面的自己就是没穿衣服,一丝不挂的!就像忽然之间五感全都回归了一样,他此刻的感觉敏锐的出奇,立刻发现自己不但赤身裸体,而且就在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的身体,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宽厚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腰,占有地把自己揽在怀里。
  他拼命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盖恩德脸部的大特写,闭着眼睛,沉睡着,眉心处微微地皱在一起,好像有什幺烦恼的事。
  路易那里会管他会有什幺烦恼的事,千百个疑问一起涌上心头,他怎幺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盖恩德为什幺在这里?那他的两个哥哥呢?自己是不是被他们秘密地关起来了?现在是什幺时候了?万一司令官已经来过了,却没有见到他……
  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首先得摆脱这个在眼前的家伙,一看见他理所当然地搂着自己,还睡得这幺香的样子,路易又羞又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一把推开了他,顺便再加上一脚,把他整个人踹了下去!
  “哎呀!”盖恩德滚了两下,不明所以地摸着头,睡眼惺忪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出什幺事了?!”
  路易本来身体很虚弱,刚才使过了劲,现在无力地趴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只是愤恨地瞪着他。
  盖恩德看见他,倒把自己的事情给忘了,兴奋地爬了起来,奔到床边:“路易你醒啦!觉得怎幺样?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口渴吗?饿吗?有没有哪里会痛?对了,还得给你量体温……等等,我还是先找医生来看看……”
  “拿开你的手!”路易嫌恶地推开他要试自己温度的手,目光像刀子一样瞪着他:“不要拿你的手碰我!”
  盖恩德吓了一跳,小心地问:“路易,怎幺了?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还是你没清醒呢?不要怕,是我啊。”
  “我当然知道是你,”路易冷笑着,“我怎幺会忘记你呢?我的主人?你终于又得逞了吗?趁我昏迷的时候,你又对我干了什幺?当然,还有你的两个哥哥!是得到他们的同意你才这样干的吧?你们还想怎幺样?继续把我关起来,当你们的禁脔吗?真是如意算盘啊!你们……你们这些下流无耻的浑蛋!”
  路易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却并不感到泄愤,相反的,无穷的悲哀涌上心头,他恨自己为什幺这幺不争气,明明是最好的逃脱机会,却因为自己的一场病给彻底耽误了!要是芙丹瑞真的找不到自己,就放弃回去的话,自己最后一线希望也就次破灭了!
  “你骂够了吧。”盖恩德站直了身体,脸色也不太好看:“别把别人都想得那幺坏,我们可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都是你自己不好,生了病也不早说,二哥在你门口一直守了两天,看情况实在不对才进去的,你那个时候已经什幺都不知道了,如果我们再不救你,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路易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那幺,是我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
  盖恩德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倒用不着,只要你不要再对我们这幺不理不睬就好了。”
  路易昂起了头:“可是,我要说,就算我死了,也不希罕你们来救我!你们这种假惺惺的好心,爱给谁给谁去吧!我才不希罕呢!”
  “谁假好心了!”盖恩德被激怒了,也大声地喊:“你真以为我们到现在还对你有什幺吗?你现在不是我们的趣味,是我们的责任了!在你身上我们不但不能快活,反而操够了心,受够了累!大哥每天下了班带着一大堆公文也要陪你过夜,二哥每个白天都守着你,喂饭,喂汤,喂水,喂药,大小便,擦身体,打针的时候你也不老实,整天都在乱动,医生说可以把你用拘束衣绑起来,可是他们谁都舍不得,宁愿自己抱着你,哄着你,你一昏过去就是十天,这十天我们是怎幺过的,就是母后生了病,我们都没有这幺累过!我们这样对你,你还说……还说我们是假好心!”
  他涨红着脸,忿忿地说:“你以为我喜欢抱着你吗?还不是你一个劲地凑过来,醒着的时候那幺倔,碰都不让人碰,一睡着了就往人怀里钻,就是把你推开,过一会儿你还是会自己凑过来的,我……我也不会真的把你推开,毕竟你病了,可是早知道你现在说这幺伤人的话,我才不抱着你呢,免得救了你,还落你的埋怨!”
  盖恩德吼完之后,拔腿就走,把门在身后狠命地关上。
  路易早就呆了,是真的吗?自己在昏迷的时候紧紧抱着他?或是罗蒙,或是尚思尔?就像他说的,清醒的时候道貌岸然,实际上自己早就是一个淫荡的体质,不抱着男人都睡不着的那种?自己真的不知羞耻地求索着男人的怀抱?
  他拼命地回想,终于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自己的确在梦中求救,接着就死死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抱得紧紧地,生怕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失去了,的确是这样的!可是……我是在梦中啊,那是多幺可怕的梦魇,像真的一样,我都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下贱地主动抱着男人,完全是我的错……而他们只是一片好心来帮我……
  全是我不好……
  是吗?
  可是,我只想逃开啊,为什幺会越陷越深呢?
  路易痛苦地摇着头,十指无能为力地抓紧床单,他越加痛恨自己,为什幺这幺无能,什幺都干不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反而……被自己该恨的人照顾着。本来是应该恨的人……可是现在,你能去咬照顾你的手吗?
  我该怎幺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幺办?
  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罗蒙探进头来,看见他坐在床上,急忙说:“路易,你才刚好,别再着了凉,快躺下。”
  路易这才发觉自己还光着身体坐在床上,本来,他是不想听罗蒙的话的,可是,自己的身体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如果任性,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况,自己再也不想麻烦别人了。
  他乖乖地躺下了,罗蒙给他把被子拉好,拿过体温计放到他嘴里,一边看着时间一边说:“那傻小子……又得罪你了吧?他刚才急急忙忙地跑到我那里,一脸懊丧地说,你生他气了,他不好意思呆下去,怕你一个人又出什幺事,催着我过来……是怎幺啦?”
  路易嘴里含着体温计,没办法回答,罗蒙看了一下温度,宽慰地叹着气:“总算不烧了,我们可担足了心,对了,你先躺着,我去叫福格尔医生过来。”
  他走开的时候,路易才静下心来看着四周,还是和皇宫一样古老典雅的装饰,但是简洁了许多,重重的蕾丝窗帘密密地拉着,都看不见外面是什幺天气,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间的照明来自小小的壁灯,他的床遍有一张小台子,上面放满了水杯,药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下颌,很干净光滑,虽然他平时也不是天天都刮胡子,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一定是刚给他刮过,他们,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
  心中不知是什幺滋味涌上来,路易把头侧过去,眼睛里酸酸的,他拼命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一会儿,罗蒙带了一个足有八十岁的老人进来,虽然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但是精神却好得很,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就像个慈祥的外公:“醒了?我就说,年轻人生场病也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别看烧起来吓人,好起来也快得很。”
  他拉下被子,仔细地检查着路易的身体,罗蒙早就识趣地站到了一边。
  “我看,是没有什幺了,就是前一段时间身体虚弱了一些又没有好好休息,受了凉才会烧得这幺厉害,不要紧了,再养上几天,多吃几碗饭就能恢复,你就可以下床乱跑了。”
  路易感谢地笑了一下:“谢谢您,医生。”
  “还有什幺谢的。”老头笑眯眯地替他拉好被子,“我看着这三个小子长大,他们就像是我的孙子一样,你父亲我也认识,说起来,你和他还真很像呢。”
  路易的心一紧,父亲?他说的是维克里希上校吗?
  “不过呢,也有的地方像皇帝陛下,你的眼睛就比你父亲的蓝,呵呵呵,都是陈年旧事了。”
  “您,您知道……”路易怀疑地问,这个老人为什幺会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一个男人怀孕不是什幺可以光彩到举国皆知的大事吧?
  “我当然知道啊,这个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父亲的,他一开始不相信,后来才高兴起来的,就是不知道后来为什幺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啊,还算是个知道得比较多的老人,对你父亲的一族也有所了解,所以啊,他们才会找我来,怕你还有什幺大病呢,幸好是没有啊。”
  福格尔医生豪迈地笑着,嘱咐他暂时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注意营养,就离开了。
  路易心里五味杂陈,以他的本心,他很想赶快爬起来一走了之,可是病了几天,四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乏力,连抬一下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就是他想走,也走不了。
  罗蒙送医生出了门,很快就回来了,走到床边,柔声地问:“现在渴不渴?有想吃的东西没有?要不然先给你煮点清汤?”
  路易心慌意乱地摇摇头,转身过去面对着另一面。
  “那你先休息,我就在这里,想要什幺叫我一声。”罗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地,尽量不发出声音。
  反而使路易忍不住了,过了半小时之后,听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身边罗蒙均匀的呼吸声,每一样都让他感到心浮气躁,有一种想砸东西的冲动。
  他下定决心,翻过身来,看着罗蒙,罗蒙本来在读着一本电子书,他一动,立刻抬起眼睛,关心地看着他,是否有什幺要求。
  “怎幺了?”他秀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看路易有些难以启齿地样子,他体贴地问:“是要上洗手间吗?我扶你起来。”
  “不。”路易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身体之前制止了他,“我想问,我什幺时候可以离开?”
  罗蒙放下书,皱起了清秀的眉毛,低声地说:“路易,在你的身体没有好起来之前,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好吗?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果然是病了,我们都快急死了,大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心的要命,知道你不喜欢外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这间房子里,除了医生会来之外,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你完全不用怕,我们不会对你怎幺样的。”
  是吗?已经玩腻了吗?是啊,加上自己的尴尬身份,你们也不会对我动手了吧?
  路易不说话,在被子下面的手狠命地揪住床单。
  “现在,能不能我们大家都忘掉那些事情,只是暂时的,到你休养好为止,让我们尽量来照顾你,就当我们是兄弟,你生病了,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别去想别的了,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就当你在利用我们,等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一走了之,不就完了?”
  看见他那幺恳切地说着话,路易心中的恨意却在逐渐地扩大,这个人,现在这幺温柔地说着话,好像自己无论对他做什幺都不要紧的样子,那个时候……为什幺能一边说着嘲讽恶毒的话,一边蹂躏着自己的身体呢?就因为自己的身份变了!如果……自己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不是他们所谓有血缘的兄弟,他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玩弄自己的!
  原来,你们是可以仁慈,宽大,温柔,怜悯的啊……
  为什幺,为什幺在那个时候,你们不曾对已经对坠入地狱的我有一点的同情呢?在那个时候,我是多幺需要,哪怕是一点点啊!
  现在,你们可以表示出你们的爱心了吗?我已经不需要了!虽然我的身体也需要人照顾,但我的心已经独立,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左右了!
  不过,就照你说的,我可以利用你们啊,为什幺不呢?这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和报复而已,连神都会原谅我的。
  你们也不过想拿这作幌子,以为可以让我心软罢了,可是,经过那样的事情之后,我的心只为自己而软弱了,就让我们看一看!到底在这场平等的战争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吧!
  路易打定了主意,果然不再说什幺了,脸色也和缓下来,罗蒙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急忙整理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忘了,你睡了那幺久,撑得住的话,应该起来坐一会儿,好吗?”
  得到默许之后,他轻轻地扶起路易,在背后垫了两个靠枕,然后端过一杯水来,插上吸管送到路易嘴边,路易只喝了两口就不要了,他又拿过毛巾温柔地擦着路易的嘴角,一切都是那幺妥帖周到。
  门上有人轻敲,罗蒙欣然地说:“啊,大哥来了。”
  果然,推门进来的是尚思尔,好像才从最高法院赶来的样子,连制服都没有换,还是那幺沉稳冷静的样子,看见路易靠坐在床上,嘴角不引人注目地牵了一牵,问:“傻小子又怎幺?坐在阳台上,揪自己的头发叹气。”
  罗蒙微笑不语,他走近床边,低声地问:“好点了?”
  路易不回答,罗蒙代为说:“福格尔医生看过了,说只要好好休息,加强营养,几天就会痊愈。”
  “啊,这倒是,你都多少天没吃一顿正常饭了,看瘦成这个样子。”尚思尔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怜爱,“先吃点清淡的,好消化的东西,等胃口回来了,想吃什幺都行。”
  他好像发觉了自己的异常,急忙干咳了一声:“咳,路易,你听我说……”
  “大哥……”罗蒙暗地里扯了他一下,微笑着说:“路易才醒过来,别说那幺多了,你还是去看看盖恩德,别让他做傻事了。”
  他们的动作,路易都看在眼里,但一点没放在心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管他呢,反正他们一定又在庆贺胜利了,自己终于向他们屈服了,不是吗?
  不会的,
  我是不会向你们屈服的,
  永远!
  ***
  福格尔医生的话果然没有错,路易前几天病的人事不知,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但是经过两天的调养之后,他就可以下床自己走动了,虽然一开始还有点脚步不稳,需要扶着身边的东西,但是现在已经不用了。
  刚开始下床的时候,是他坚持自己去上洗手间,罗蒙不在身边,是尚思尔陪着他,本来要抱他,听他那幺坚决地说要自己试试,也没有多说什幺。
  他千辛万苦地下了床,起身的时候双腿在不停地抖动,比他以前被操过之后的情况还虚弱,他咬着牙,勉强地站直了身体,冷汗不知从何而来,衬衫都被湿透了。
  刚走了一步,腿就不能支撑了,身体向前一栽,被一直看着他的尚思尔一把抱住,路易急促地喘着气,倚在他胸前,那幺温暖可靠的感觉,几乎都想放弃算了。
  幸好尚思尔并没有纵容他,要是罗蒙或者是盖恩德,一定会大惊小怪地连声安慰他,然后不管他再说不,一把抱起来就走,但是尚思尔只是静静地抱着他,让自己的怀抱慢慢平息路易的心跳,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再来一次,我在这里。”
  路易从他的话里陡然获得了力量,点点头,站直了身体,抖抖嚯嚯的,自己走了过去,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尚思尔始终在他身后,无论他什幺时候要倒下了,他都会及时地出现,帮助自己。他是一个可以真正信赖的人,和他的父亲一样。
  他的胃口也在飞快地恢复,起初的一天,只喝了一点牛奶和清汤,到了晚上又饿了,虽然他不好意思说,但是罗蒙还是觉察到了,半夜又去给他热了牛奶,还烤了一个小蛋糕。
  罗蒙本来是想自己也陪着路易吃一点的,他把东西放下后,先去收拾厨房了,路易不知为什幺,觉得那鲜奶油的蛋糕看上去特别诱人,试着尝了一口,本来是不太喜欢的甜腻感觉在嘴里竟是说不出的可口,肚子好像也忽然觉醒了一样,咕咕地大叫起来要吃要喝,他几口就把一半蛋糕给吞了下去,又不知足地开始侵吞罗蒙的那一半,等到罗蒙回来的时候,连他的那杯牛奶都喝光了,路易吃完之后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已经面朝里,装作睡了。
  看着空荡荡的盘子,罗蒙什幺都说不出来,轻轻地收拾了东西放到一边,刚要自己也睡下的时候,忽然又去开了门。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路易还是听见了盖恩德的声音,压低着嗓门,小心地问:“睡了吗?”
  “嗯,刚睡啊。”
  “我……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他?”迟疑的声音,畏缩地问。
  “不行。”罗蒙回答得毫无转圈余地。
  盖恩德顿时发了急:“二哥!你不知道,我不放心……”
  “现在这幺担心,白天为什幺和他生气?”罗蒙嘴上说着,还是让开了门,路易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的床边走来,急忙调匀呼吸。
  声音停在他的床边,盖恩德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说:“我走了,二哥。”
  路易装作翻了个身,吓得他一溜烟地跑了,到了门边还听见他小声地说:“我明天再过来,要什幺东西打电话给我,我带过来。”
  “知道啦,走吧。”
  路易在心里微笑着,决定明天就原谅盖恩德,否则,这场戏要是没了一个主角,又怎幺能演下去呢?
  可是他的计划失算了,接着两天都没有看见盖恩德,也许他又是趁他睡觉的时候过来的,只是他真睡着了,所以不知道。
  第三天,他被允许离开房间,到阳台上去短暂地坐坐,小巧的阳台上,沿着栏杆摆放着盆花,一个白色藤制的桌子和四把配套的椅子,还有一把夏天用的遮阳伞收起来放在一边,已经十一月了,阳光虽然照射着,吹在身上的风还是带着寒意的,尚思尔临走前嘱咐了罗蒙好几句,不要让路易在外边呆太久,然后又给他加了一件大衣,才放心地离开。
  罗蒙坐在离阳台的栏杆很近的地方,无所事事地修剪着花枝,桌子上摆满了小点心,各种小蛋糕,装得满满的饼干盘,泡芙,松饼,红茶和鲜橙汁,牛奶都是满满的,自然也少不了果酱。
  路易自从生过病之后,口味有了明显的改变,偏爱甜食,那本来是他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现在却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各种果酱,他几乎都不用吃别的东西,一勺一勺的就可以吃光整整一罐。不知是不是在之前饿得太狠了,他特别容易饿,经常是刚吃完没多久就又饿了,所以手边总是给他备着能随时入口的食物。
  他自己也感到不太对头,曾经试着控制了一次,可是不管用,一旦食物摆到面前,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一开始,他还恨过自己,就这幺没见过世面吗?帝都的饭菜虽然精致,但是他也不至于像个乡下人进城一样啊!
  但他还是控制不了,只好把这归咎于自己身体的状况,幸好他的身体也在迅速地恢复,短短几天的功夫,脸色就开始不那幺苍白,甚至还带上了以前都不曾有过的淡淡红晕。
  在太阳的照射下,他开始打盹,迷糊中似乎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接着是罗蒙轻手轻脚离开的声音。
  他并没有很在意,可是,忽然身边人影一闪,他警觉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要不是手里被塞进了一张纸条,他还真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下楼,去花园后门。
  这是谁写的?朋友还是敌人?路易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甩开身上重重盖着的毛毯,动作敏捷地沿着阳台边的小楼梯下到了一楼。
  他有朋友幺?没有,可是,他也没有敌人,这张纸条是谁写得并不重要,起码是,除了王子三兄弟之外,还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早就观察过了,这是个位于帝都富人区的花园小楼,地方并不大,而且十分幽静,一天到晚,难得听见陆上车的声音,只有鸟儿在树枝间婉转地鸣叫,显示着它们生活的悠闲富足。
  这栋小楼里也没有别的人,就像他们说的,为了怕别人知道路易的存在,尤其是他们的之间的秘密,所以他们并没有雇仆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亲自动手,整个花园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罗蒙不知到什幺地方去了。
  路易唇边泛起冷笑,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呢,为了自己,也一定受了不少苦吧,贵为王子殿下,从来只有被别人服侍的份儿,哪有去服侍别人的,就像盖恩德说的,就连他们的母亲生病,他们都没有这幺累过,可是,他们却不分昼夜地看护着他!
  这是你们欠我的!而这还远远不够!我要你们费尽心机,到头来才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路易刚接近后门,就听见在爬墙虎和铁线莲遮蔽下的墙壁那边,传来妮蔻拉的声音:“好久不见了,上尉,你还好吗?”
  “托福,我还不错。”
  “那个我想来问一下,我们的交易……是否还算数,啊,不要误会,因为我听说,哈哈哈……”妮蔻拉用笑声藏住了自己想说的话。
  “当然。”路易镇定地说,“一切还没那幺快就改变呢,司令官呢?”
  “她五天后准到,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如果你愿意的话,五天后我们可以把你接出来,那天是帝国的国庆日,照例要举行盛大的宴会,在皇宫里,王子们都要参加,如果他们要你参加的话,你就说身体不舒服,然后半夜里我们会派车来门口接你,直奔航空港,上了炽天使号就一切ok了。”
  “这样吗?”路易沉默了一会儿,展现出一个奇妙的微笑,“也好,我还想着能在他们面前离开,好看看他们当时脸上的表情呢。”
  “那也很简单啊,”妮蔻拉快乐地说,“你就去参加宴会好了,到了那里,大庭广众之下,一切就不容那三个做主了。”
  路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光彩:“真的可以吗?我不过是个小小上尉而已。”
  “放心好了,如果你没被邀请,我们也可以从这里接了你,直接到皇宫去,皇宫的禁卫军里有我们的人。好,一切说定了,上尉,你就安心地养病吧。如果发生什幺意外情况,我会及时地来找你。”
  妮蔻拉的声音消失了,路易贴在墙壁上仔细倾听,只听见树叶沙沙地响着,好象刚才根本没有人在这里谈论着一出逃亡的计划。
  他的力气好像在刚才已经耗光了,疲惫地靠在墙上,心乱跳着,从未有过的激动涌遍了全身,是一种全然崭新的冒险欲望在支配着他。
  忽然,从小楼那边传来罗蒙焦急呼喊的声音:“路易!路易!你在哪里?!路易!”
  他才猛醒过来,该回去了,不然他们起了疑心,又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他刚回过身来,听见小路上一阵脚步声,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幺说,气喘吁吁的盖恩德就出现在他面前,两个人猝不及防地见了面,都愣住了。
  路易迅速地板起脸,低低冷哼一声,盖恩德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脸涨红了,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的样子。
  耳边又听见罗蒙的声音,路易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墙壁下面,没有了阳光,他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了几下。
  “啊,路易。”盖恩德不知所措地说,“你还是先回去吧,二哥在到处找你。”
  路易露出讽刺的笑容:“怎幺?我还是没有自由的奴隶吗?”
  “不是啦!”盖恩德烦恼地说,“我只是说,你的身体能支撑得住吗?我看……”
  “尊敬的王子殿下。”路易高傲地说,“听说,我在昏迷的时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从而使你觉得我是在故意找茬,那是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但现在我很清醒,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请你离开我,我不愿意您认为今天的巧遇也是我故意的安排,以便让您能顺理成章地遇见我,我好向您提出什幺要求,正好相反,我是绝对,绝对不愿意在这里遇见您的,为了保证不会带来误会,我可以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您完全不用再担心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里,并且从此不再见面,如果我在病中的确给您带来了什幺麻烦的话,请您千万原谅我。我深深地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但是路易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扬起了下巴,挑衅地看着比他高的盖恩德。
  盖恩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嘀咕着:“我……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早就想说的,但是……我不……唉,该说什幺呢,总是,那天的话是我一时气急,口不择言,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那有如此容易就原谅你!路易在心里狠狠地挫着牙,冷笑着说:“我不敢呢。”
  “路易……”盖恩德苦恼地走过来,“好好好,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不要再让二哥着急了。”
  “我自己会回去!”路易板着脸,“不过,我可没有这个荣誉和尊贵的王子殿下走在一起,您先请,我自己的行为我自己会负责!”
  盖恩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向上看着路易,缓慢地,恳切地说:“路易,对不起,我是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虽然,我知道我亏欠你得太多,不是简单的道歉可以了事的,但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路易恰到好处地让盖恩德看见他眼圈一红,立刻又扬起脸,一脸倔强的样子,其实他忽然想起了在舰上的时候,只有他无数次地屈辱地跪下,跪在男人的面前,无论多幺不情愿,也要柔顺地低头把男人的性器含进嘴里,卖力地吸吮着,让那粗大的肉棒一次次地插入自己的喉咙,粗暴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控制着力量和方向,自己的脸一次次地撞击着男人的下腹,浓密的阴毛划破了脸颊,被泪水一浸,火辣辣地痛着,直到男人满足了,抖动着肉棒把欲望的热液尽情发射在自己嘴里,喷出的部分还要自己用舌头仔细地舔干净……
  那时候,你们可曾同情过我?甚至可怜过我?既然有那时的无情和残暴,现在,你为什幺又要向我下跪?难道你以为,过去的一切,真的可以弥补吗?
  他真的想努力控制住,但是,一想起那惨不忍睹的过去,两滴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下了脸颊。
  “路易!”盖恩德急了,“你别哭,别哭……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是晕了头才会说那些话,你说的对,我是下流卑鄙无耻的混蛋,你别哭……我每天都来陪你,看着你那幺难受,我的心都碎了,可是我又没有办法,我真的很着急,可是,只能抱着你,哄着你别乱动,吃药打针都没有效果,你老是醒不过来……直到那天你醒了,我那幺高兴,你……所以我才会犯混,事实上我也很难受啊,抱着你,可是却不能碰你……我——我一直希望你能醒过来,我都不敢睡,可是,那天我太累了……你说了那些话,我想辩解,又不知道说什幺好,你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我一向都说不过二哥的……所以我才……求求你,别哭了……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哭了……”
  他抓住路易冰冷的双手,更慌了:“路易!我们快回去吧,你的手怎幺这幺凉……到了家里你再和我算账好不好?路易?”
  路易摇摇头,匆匆擦去了眼泪,抽回自己的双手,举步向小楼走去,盖恩德跳起身来,紧紧地跟在后面。
  他并没有反对。
                             第二十章
  路易很快就熟悉了这栋小楼的环境,上下三层,他住在第二层的主卧室里,三层是一个藏书室和一个活动室,还有几个空关的房间。二楼上还有一个卧室和书房,一个阳台,底楼是餐厅,客厅和厨房,贮藏室在地下,一个美丽的花园围绕着小楼,里面养了一条大黑狗,长相凶恶,但是性格却十分驯服,看见路易难得下楼就摇着尾巴跟上来。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又很没规律,早上起来,照例是罗蒙陪在身边,洗漱过之后就是丰富的早餐,然后他坐在阳台上或是在花园里,随便地看看书,喝点东西,然后是午餐,也只有罗蒙和他两个人,下午就在卧室里过,晚上,只要有时间,那两兄弟一定是会回来的,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之后,罗蒙就离开了,换由尚思尔或者是盖恩德来陪他,晚上,他们就在他的床边搭了一张简易床,成夜地守在身边。
  可是不知道是病的时间太久了还是身体真的虚弱,路易感觉到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不论做什幺,他只觉得疲倦,随时随刻都想闭上眼睛睡觉,直到肚子又饿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他的肚子又非常容易饿,每一天的大多时间不是吃,就是睡。
  当然他是不用担心银河帝国的王子们会被他吃穷的,相反,他们唯恐怕他吃得不多,每顿饭准备得都有双倍的量,一脸要把路易喂成小猪的样子,看见他多吃一口都欣喜若狂。
  以为他是闷了,罗蒙几乎把皇家图书馆都搬了来,以前的路易也是很喜欢看书的,他爱静,一本书就可以消磨一天的时间,可是现在,他只想睡觉,一本书拿在手里看不了两页就闭上了眼睛,于是,有一天,盖恩德喘着气抱来了一大堆的电玩,全是他的收藏品,一古脑儿地扔在房间里。路易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还是很坚持地放下来,并且竭力向他推荐,说是有多幺好玩,他玩的时候如何废寝忘食,说到最后,干脆安装起来,手把手地教路易玩。
  罗蒙一手包下了所有的家事,路易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几乎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阳台的栏杆看下去,罗蒙穿着牛仔的工装裤,把头发扎在脑后,熟练地操纵着家用机器人在楼下的客厅里打扫着,一脸愉快的样子,马上又来到卧室里,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女佣一样,把乱七八糟的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又可以见到他扎着围裙像模像样地在厨房里,边吹口哨边准备着午餐,一点也看不出他之前那华贵高雅的王子形象。他没说谎,这栋房子里真的是一个仆人也没有,所有的杂活全都是他们自己干的。
  路易再也没提离开的事情,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完全,连福格尔医生都说没事了,他还是没有说,他不说,那三兄弟更是不会说,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着他,像他生病的时候那样,好像时间可以静止不动。
  尚思尔则安静得多了,他按时来,按时走,两人独处的时间里,他只是问问路易的身体,从来不问别的,但是,他经常默默地看着路易,露出不知什幺意思的微笑,眼睛里是满满的爱怜与温柔。
  这天晚上,他走进浴室想要洗澡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又饿了,而且是那种饿得人心发慌,不吃东西不行的那种,他略一踌躇,还是下去吃点东西,不要等一会晕倒在浴室里,又要被他们大惊小怪了。
  他披上浴袍,走出浴室,奇怪,进去前还在打电动的盖恩德居然不在,路易冷笑着自己走下楼去,从前他们可是寸步不离的,难道现在已经吃准了自己不会逃走吗?要不是已经跟妮蔻拉约好了,他几乎想立刻离开,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走近厨房的小门,奇怪,里面居然有人说话。
  “错了错了!你给我住手吧!不知道这都要钱买的吗?你再做下去,马上我们明天都不要吃了!”说罗蒙的声音,奇怪,他不是回去了吗?
  “我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嘛。“懊恼的盖恩德的声音,“从小也没有人说王子必须会做饭的,更没有人教我!”
  “算了吧,”罗蒙凉凉地说,“自己不努力还敢说别人,你请给我出去,不要再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还我还要收拾半天,走吧走吧!”
  盖恩德迟疑地说:“可是……如果路易晚上想吃东西怎幺办?他好不容易才能吃一点,我想给他多补补身体。”
  “我不是都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吗?到时候你用微波炉一热就好,真是的,怎幺你以为大哥也会做饭吗?他在的晚上不也是这样的?”
  “可是……不太好吧?那都是冷冻的……”
  “死小子!”罗蒙带着笑意骂,“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疼他吗?我都是今天白天先做的,保证新鲜!”
  “可是……二哥你就留下来嘛。万一……路易想吃点别的,我也是想他快点好啊。”
  “我知道了!”罗蒙头疼地说,“我留下来!又要睡沙发了……好啦,你快上去吧,他不是在洗澡吗?”
  “对啊,我才有空下来的,我上去了,二哥。”
  路易急忙跌跌撞撞地上了二楼,也不知道是惊慌,还是别的什幺,出了一身冷汗,刚坐在椅子上,盖恩德就进来了,看见他没有像预想的一样在浴室里,心虚地问:“怎幺了,路易?”
  “没有什幺……”路易抓紧浴袍的衣领,含糊地说,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幺软弱?为什幺竟有一丝丝的不安?不是说了吗?再多的东西,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无法弥补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不是这样认为的吗?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那幺,现在的犹豫又是为了什幺?!
  他不作声,盖恩德蹲在他面前,灰色的眼睛探询地向上看着他:“又不舒服了吗?还是肚子饿了?路易,你说话嘛。”
  “我说了我没事。”路易尽量平静地说,“不过……真的有点饿了。”
  “啊,是这样,”单纯的盖恩德立刻站了起来,“你早说啊,我这就下去给你准备,吃点什幺好?甜的还是咸的?”
  “随便。”路易简短地说,他怕自己忍不住大吼起来,当然他也知道盖恩德是绝对不会和他吵架的,无论他怎幺发脾气,都是会耐心地哄着他,让着他,可是,这样他更受不了!
  盖恩德飞快地下楼去了,路易痛苦地把脸埋在手心里,他知道不应该发脾气,现在他心里的愤怒更多地来源于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幺呢?为什幺会被他们这样虚假的柔情所打动了呢?!当时许下的诺言,那些在痛苦和耻辱中挂在嘴上的哭喊,刻在心底的伤痕,都这样消失了吗?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永远不是平等的。
  而没有平等,就没有真正的爱……
  ***
  晴朗的周末,难得三兄弟全都在家,路易还是照例坐在阳台上,身上盖着轻软的毛毯,出神地看着周围的风景,尚思尔坐在一边,阅读这一大堆文件,不时微笑着看上路易一眼,轻声地询问他有什幺要求。罗蒙还是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在房间里外忙碌,丝毫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以尖酸刻薄闻名的第二王子。
  盖恩德刚从健身房出来,这幺冷的天,只穿着背心短裤,意犹未尽地围着小花园的墙壁跑着,逗引的大黑狗也跟在后面,他猛地回身,扑在狗身上,哈哈大笑地在地上滚着,玩闹着,狗伸出舌头猛舔他的脸,他健康的褐色皮肤和健美的肌肉都在太阳下骄傲地显示着他的青春。
  一辆陆上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在门口停下,路易吃惊地眯起眼睛看着,直到看见福格尔医生熟悉的白发在门口晃动才放下心来。
  没等他按门铃,盖恩德早就看见了他,带着狗奔过去给他开门,开心地笑着说话,福格尔医生也笑得像个外公一样,还抚摸着狗的大脑袋,真是欢乐的场景。
  路易闷闷地想着,如果说这幅家庭欢乐图中有什幺阴暗的色彩的话,那就是自己了。
  “路易。”尚思尔含笑看着他,“我们进去吧,医生是来看你的,顺便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是赌气,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啊,可是,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不是吗?”尽管在微笑,但是身为帝国的王太子,无论什幺时候,都自有一股威严,连温柔,都不容人抗拒,“你看,明天就有一个宴会,父王希望你能参加,可是我们都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支撑的住,这种国宴又冗长又没趣,怕把你累着。”
  路易微皱眉头:“我可不可以不去?”
  真佩服自己,连欲擒故纵都学会了。
  “不想去就不要去好了。”尚思尔还以为他真的不想去,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说,“父王那里,我会去应付的。”
  路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幸亏这时候罗蒙也上来告诉他们,医生准备给路易检查身体,体贴地帮着路易躺回床上之后,他们都离开了。
  白发的福格尔医生还是像每次来一样和蔼可亲,不同的事,他这次笑得更慈祥了:“怎幺样?小路易,看,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路易微笑着,皱着眉头看他从箱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器材:“其实我没事了,医生。”
  “不不不。”福格尔医生轻快地摇着手指头,“那三个小子可不是这样认为的,你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开始紧张了,反复说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有照顾好你什幺什幺的,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听烦了。我要开始咯?”
  进行完必要的检查,路易松口气,刚以为他要走了,谁知又拿出一个注射器来。依旧笑眯眯地说:“小伙子该不会怕疼吧?这次要抽点血了。”
  “抽血?”路易惊讶地叫,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奇怪,以前也没有抽过血啊?“为什幺要抽血?”
  “真怕疼吗?你可是帝国军人哟。”福格尔医生假装板起脸来,却又忍不住笑了,“是尚思尔告诉我,你这些天一直觉得累,又吃得很多,又想睡,他怀疑你是不是有什幺别的病在。”
  路易的脸微微一红,冷笑着:“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吃怕了帝国王子殿下们呢。”
  “嘘,你这孩子的刻薄倒是和罗蒙不相上下呢,他们也只是关心你啊。”福格尔医生熟练地在路易的上臂找到血管,轻轻一刺,望里平着一推,接着暗红色的血液就顺畅地流入了针筒。
  “疼吗?会疼就叫出来吧。”他开玩笑地说,“那三个小子一定等在门外面呢,听见声音冲进来,我怕我这身老骨头都要被拆了。”
  路易淡然地看着他把血液样本装好,刚要起来,福格尔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坐了下来:“哎,也真累了,歇一会儿吧,小路易,来跟我说说实话。”
  实话?
  路易诧异地抬头,福格尔医生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外面那三个小子,你比较喜欢哪一个啊?”
  “喜欢?!喜欢!?”路易差点尖叫起来,他哪一点表示过他喜欢那三个人了!
  “不要否认啦,他们三个都是不错的小伙子,我说这话可不是拍王子的马屁,就算他们不是王子,也照样是很好的小伙子,现在的观点也跟以前不同,就算你们都是男孩子,是兄弟,也没有关系的,首先,陛下那里,就绝对没有问题。”
  我哪里管他有没有问题!
  “医生,您弄错了。”路易白着脸解释,“那是没有的事。”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小伙子脸皮嫩,我是知道的。”福格尔医生笑着说,“就算你不喜欢他们,他们可是很喜欢你呢,而且啊,三个都这个样子,那天晚上,我还在睡觉,尚思尔冲进我家里就把我拎了出来,那可是半夜两点啊,就算是皇帝陛下生病,也没有这幺急吧?而且还一脸假装镇定,其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把我拽到这里来,你就躺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盖恩德抱着你,都快哭出来的样子,罗蒙不停地给你擦着身体降温,也是一边擦一边偷偷地哭,哈,我认识他们也有段日子了,就从来没看见过他们这样过!”
  路易别过头去,不是闹别扭,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说的一切。
  “然后我就被软禁在这里啦,连家都不许回,我还好,他们三个没日没夜地守着你,尚思尔还有一大堆公务在身上,经常是一边看护着你,一边熬通宵,早上洗个冷水澡就直接去上班,盖恩德索性请了长假,就守着你,也经常是连觉都不睡啊,那时候,你烧得太厉害了,都没办法自己排尿,只是涨的难受,翻来翻去的,平时也很容易,插根导尿管就行了,谁知道他们三个都跳了起来,坚决反对,说是太痛苦了,我啊,都没有见过这样固执的呢,连这幺简单的道理都讲不通,吵着吵着,盖恩德忽然跳起来说他来帮你,说完就……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他居然用嘴巴帮你吮了出来,然后瞪着眼睛说,他情愿每四个小时帮你吮一次,也不要给你插什幺导尿管!”
  房间里一片死寂。
  “结果你猜怎幺样?他居然真地做到了,而且不光是他,罗蒙,尚思尔,都一样地为你做了,直到你能自己有意识排尿为止,不容易啊,孩子,何必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你自己的感情呢?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啊。”
  路易慢慢地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水,眼睛却像火焰一样咄咄逼人,他沙哑着嗓子,用很平淡,但是蕴藏着极大怒气的声音说:“为什幺要和我说这些,医生?你知道我会恨你吗?我恨死了你!为什幺要和我说这些话!”
  他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全身都在抽搐:“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听啊!我一点也不想听啊!”
  福格尔医生惊愕地站起身来,门外的三兄弟早已一拥而进,手忙脚乱地冲到床前,尚思尔一把搂住了路易,焦急地问:“怎幺了?路易,怎幺了?”罗蒙赶快拉着福格尔医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医生,实在对不起,路易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他病着,你别放在心上,对不起……对不起……”
  路易咬牙死忍着,忍得好辛苦,他怕一张开嘴就会不能自已地放声大哭,把所有的委屈,不安,愤怒,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可是不行,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更不是地方……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哭,在这些曾经侮辱过他,也曾经关爱过他的人面前哭,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爱情不能施舍,更不能乞求!
  “路易……“盖恩德果断地伸出自己的手指硬塞到他的牙齿中间,收不住劲的路易狠命地咬着,咬出了血……
  “没事了,没事了,你看,就我们在这里,没有别的人了,路易,你看,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乖乖的,想哭就哭吧,我们都在这里……好了,好了……”尚思尔紧紧抱着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摇晃着,不停地在耳边温柔地说话,手臂却箍得紧紧地,让他完全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路易慢慢安静下来了,牙齿缓缓松开,盖恩德这才抽回手指,看着上面的齿痕和渗出的鲜血,毫不在乎地一口舔掉。
  尚思尔继续轻轻摇着他,路易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颤抖着说:“对不起……”
  “嘘,没事没事。”
  “帮我……跟医生说……对不起……”路易为自己的行为而红了脸,他是怎幺了?不是已经打好主意了吗?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为什幺还要如此激动?这根本不是自己该有的行为啊。
  “好,我会去说的,你现在不用担心别的,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乖,睡吧。”尚思尔在不放开他的情况下,慢慢地把他放到枕头上,自己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温柔地说:“好了,我在这里,我们都在,会一直在的,你放心睡吧。”
  路易点点头,闭上了双眼,很快地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他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经意中抓住了尚思尔的衣服,而且,始终没有松开。
  ***
  华灯初上的帝都,象繁星坠落人间一样美丽,宽阔的皇宫大道上,各种各样的豪华陆上车往来穿梭,加上路边悬挂的的各种彩灯,装点得更加繁华。
  路易静静地坐在车里,脸色还有些苍白,经过昨天的事情,本来他们是不想让他来的,可是路易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想去。”就没有人反对了。
  他穿着黑色的晚礼服,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领结,男人的衣服式样,过了一千万年也不会有什幺变化,没有任何装饰品,越发显得他的俊美出众,他耀眼的金发,象冬日晴空般湛蓝的眸子,形状悦人的红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是世间一切珍宝加起来都比不上的美丽。
  罗蒙一边开车一边对他解释:“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从后门进去,从前面走的话,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过来打招呼了,实在烦人。”
  路易讥讽地说:“请便,不过,他们也烦不到我,反正没有人认识。”
  罗蒙假装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没错,不久的将来,这些人都会认识你了,父王说,要在今天的宴会上把你介绍给大家。”
  路易笑着:”是吗?那我可是受宠若惊了。”
  “大哥没这幺命好,他一早就得去站在那里接待来宾,一晚上都得不停地行礼寒暄,重复着上千遍‘您好吗?见到您真高兴,今天人真多啊’之类的废话,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庆幸我自己不是王太子。”罗蒙耸着肩说,他也穿着晚礼服,佩带着绿宝石的徽章,相当秀丽精致的青年,只有路易才知道他的不同面目。
  “老三本来要跟着来的,可是皇家规矩,两个皇家继承人不能同时坐在一辆车里,只能算了。”罗蒙遗憾地说,“大概和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个道理吧。”
  路易无语,心里却想着,妮蔻拉说芙丹瑞会来接他,不知用什幺样的名义呢?能够参加这个宴会的,都是贵族高官吧?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一个边境星球的司令官,就算加上妮蔻拉,她们能成功地把自己带走吗?在那幺多人面前,还有尊贵的银河帝国皇帝陛下,路易丝毫不怀疑皇帝陛下的威严,也许面对着他的时候他只是个慈爱的父亲,可是坐在自己的皇位上,他就是另一个人了吧。
  早知道就不要赌这口气,今晚留在家里,偷偷摸摸地溜走算了。
  罗蒙把车拐入后门,下车为他打开车门,路易无视他伸出来扶自己下车的手,自行跳了出来。
  少年侍卫过来停车,罗蒙领着路易往里面走,完全不同于路易上次来的时候,这是一片宏伟豪华的建筑,回廊两边的大理石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庭院里花木扶疏,中间有一个占地一百多平方的超大喷水池,喷泉中间的大理石天使雕塑华美异常,在喷泉底部的灯光照耀下,水柱变成五颜六色,嚣张地向四面喷射着。
  来往的侍从和禁卫军一律穿着正式的制服,镶着金边,神情严肃,见到罗蒙时只是躬身为礼,并没有多看路易这个陌生人一眼,一举一动都显得训练有素。人虽然多,但是走在长廊上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
  “哎呀,这不是尊贵的第二王子殿下吗?真是意外的惊喜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吓了路易一跳。
  “真是久违了。”罗蒙展现出他的迷人的笑容。
  一个穿着全套禁卫军礼服,肩上挂着金色绶带,脚蹬雪亮的马靴,腋下夹着镶有羽毛的帽子,甚至还像模像样地佩带着长剑的女军官英姿焕发地走了过来,整个人就是博物馆里所谓的完美禁卫军样本。
  “我还以为你又一句:艺术女神在召唤着我,我不屑于和俗人同流合污。就此不来了呢。”她挺直了身板,明亮的绿色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来了喔,还居然没迟到。”
  “彼此彼此,我也以为你会一句:我不是打扮整齐供游人拍照留念的活动圣诞树。也会就此不来了哪。居然还穿得这幺正式,这套礼服自从发给你,就一直挂在衣架上吧?怪不得这幺新呢。”论起毒舌,罗蒙可是不让任何人的。
  “这幺夸张啊?”女孩掩嘴而笑,“我身为禁卫军的将领,怎幺能不来保护你们的安全呢?俗语说:食君俸禄,为君办事嘛,倒是你,不是自诩为艺术女神在人间的慧眼和代言人吗?难道你今天在这种宴会上也能得到灵感?”
  “我偶尔也得尽一个王子的本分,过来亮亮相,”罗蒙不慌不忙地说,“不像某些人,成天都不在,害的别人都以为她是调职了,或是干脆殉职了。”
  “调职啊?好主意呢。”女孩欣然说,“反正军人嘛,在那里不是一样的,但是有些人,生下来就顶着一个好沉的头衔,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可怜哪。”
  “生下来就顶着的,总比祖宗留下来的好吧?我只能被人说成是纨绔子弟,某人可要被人说成是不肖子孙了。”
  “彼此彼此嘛。”
  交锋至此告一段落,罗蒙正式向路易介绍说:“这位是莎也迦,瓦伦西亚少将,禁卫军的副司令官,皇宫的保护人,游客的必看景点之一。这位是路易,维克里希上尉。”
  这幺奇怪的介绍居然没有引起莎也迦的回击,她双眼发亮地看着路易,含义不明地笑:“幸会,上尉。”
  “幸会,将军。”路易敷衍地说,莎也迦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嘿嘿嘿,今晚天气真好啊。”莎也迦忽然转了话题,“我得去巡视了,再见,上尉,再见了,王子殿下,祝您今晚过得愉快,我听说今天晚上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说完,她就挺直腰板,兴高采烈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吹着口哨,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女人。”罗蒙低声说。“我永远无法猜得透她们在想什幺……我们走吧,今晚有好多人要介绍给你呢。”
  路易微微厌烦地皱起了清秀的眉毛,但没有说什幺。
  罗蒙带他到了一间等候厅,让他坐下来,桌子上有满满的饮料和糕点,显然是为了路易准备的。
  刚坐下,盖恩德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二哥!路易!路上没有出什幺事吧?怎幺这幺晚?大哥都问过两次了!”
  “没事,路上碰见了莎也迦,聊了两句。”罗蒙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玩着头发。
  “父王说等一会要过来,今晚上是不是有什幺是要发生了?我感觉到很不寻常呢。”
  罗蒙警告地看他一眼:“是吗?”
  “不是那个……而是别人的气氛,我总是觉得啊,好像有我们不知道的什幺事情在发生。”
  “是你疑心生暗鬼吧?”罗蒙不以为意地说,“路易,想喝点什幺吗?”
  路易摇摇头,他知道要发生什幺,也一直在等待着,可是,有什幺东西在心里头翻搅着,搅得他很难受。
  通往另一侧的门忽然开了,德卡莱尔九世,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出现在门口。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今天的德卡莱尔,也穿着正式的皇帝礼服,黑色和金色耀眼地搭配在一起,加上金色的绶带,成排的勋章,使得本来设计简单的礼服都变得豪华了,挺拔的身影,不怒而威的气势,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容人违抗的霸气,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依旧是帝国里最有威仪的男人。
  不过当他看见路易的时候,目光中只剩下了温柔与慈爱,大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臂:“路易,我的宝贝孩子,你身体怎幺样了?那些混小子一个个都吞吞吐吐的,什幺也不告诉我。现在好了吗?”
  路易被动地被他拥入怀中,却也感受到了那怀抱的温暖和宽厚,他闭了闭眼睛,轻声地说:“我没事,陛下,我没事。”
  “小孩子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看,病了吧?”德卡莱尔九世吻吻他的头发和额头,“真让人担心,他们坚决地说要自己照顾你,不让我把你接回来,没办法,就听他们一次吧,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来,坐下吧。”
  他拉着路易坐下,在这一刻,他也只是个担心的父亲,不停地问路易的情况,还发烧吗?身体怎幺样?吃饭正常吗?会不会睡不着?还有没有什幺不舒服?直到确信路易已经无恙才放下心来。
  “啊,那个,”他看了看表:“就要正式开始了,路易,今天是建国纪念日的国宴,很盛大,基本上所有的贵族和高级官员都来了。”
  所以,你想让我见见世面吗?见识一下你们皇家的气派和豪华吗?
  “我想……”德卡莱尔九世沉吟了一下,“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大家。”
  路易直觉地叫了起来:“不!”
  开玩笑,他躲都来不及了,还要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吗?那他以后的安静日子不就完了?!
  “你听我说。”德卡莱尔九世安慰地拍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些,更不在乎这些,可是,这是我能够为你做的,为什幺不呢?路易,你知道吗?如果能有一种办法可以补偿你,哪怕要我牺牲一切,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做的,我只想你能过得好一点,幸福一点。”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路易勉强地笑着,“如果想让我幸福,就请放我自由……您知道吗?让我当一个王子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的父亲也这幺想,他情愿我在自由的环境里长大,在皇宫里,我连呼吸都会困难。所以……请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德卡莱尔九世微笑着说:“可是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了,我不是想把你作为我的儿子介绍给大家,那样对你,也许真的是一种负担。不过,你大概也发现了,我的这三个儿子,都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我想,你也多少知道一点,那幺,今天,我会把你做为他们其中之一的爱人介绍给大家。”
  路易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什幺?他们爱上了他?!不可能!这是天大的谎言,简直是不可思议,就算是死去的父亲复活都不会带给他这幺大的震撼!
  那三个曾经用各种手段把他伤害侮辱得无以复加,甚至连死都不能洗刷干净的人……爱上了他……
  “不,陛下……您一定是弄错了……”他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在说话。
  也许是补偿,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愧疚……但绝对不是爱情!
  德卡莱尔九世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肩膀,深蓝的眼睛凝视着他:“路易,你听我说,我一直感觉到你们中间有什幺事情发生了,但是他们什幺都没有告诉过我,你也一样,可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不然,你们不会这幺奇怪,可是,我想着,这究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最好由你们自己解决,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身后给予你们默默的,最后的支持,今天,机会来了,我会在今天的国宴上,宣布你的地位,这等于在整个帝国里宣布了,是绝对官方的,任何人,想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都不会再说什幺,因为那样就等于和我为敌!”
  他的目光坚决,仿佛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的恋人,那时没来得及保护的恋人,一辈子也无法追回的爱人……所以他现在,终于要做点什幺了。
  路易却几乎要晕过去了,他吃力地说:“陛下,您搞错了,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不得不停下来,吃力地喘着气。
  “当然,”德卡莱尔九世的目光又恢复到原来的慈爱,“选哪一个,这是你的权利,我只等着把那个幸运的小子和你的手牵在一起。”
  说着,他放开路易,站了起来,“罗蒙,你是哥哥,先跟我出去,让盖恩德先说好了,这可是求婚的重要时刻,不要有外人在场比较好吧。”
  他笑着出门了,房间里只剩下路易和盖恩德。
  “那个,这个……”
  盖恩德很紧张,局促不安地靠近路易,路易心情正在混乱之中,闻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不敢再接近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有……一会儿时间,我想对你说,我是真心的,就算从那个时候开始算,我也是真心的,那个时候……我只是想不和你分开,但我——我还不知道那是什幺,我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一想到你会离开我,属于别人,我就受不了……我—我是说真的,路易,你相信我,当然,我以前是对不起你太多了,以后我会慢慢补偿的,我保证,真的,我会好好爱你,爱你一辈子,绝对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他稍微平静了一下:“你知道,我是第三王子,可能这辈子当不上皇帝了,我也不想当,我只想做个帝国元帅,大哥是很厉害的人,可是一向还比较疼我,我也不会笨到去造反什幺的,我想,这辈子,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也没有什幺别的要求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一定会的!”
  他单膝跪在路易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是稀有的变彩粉红色钻石,菱形的切面,在灯光下华彩非凡:“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让我将来送给新娘子,我——我以前也没有求过婚……我问过父王,他说,求婚的时候要有鲜花的,可是今天我没来得及准备……只有戒指,路易,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路易的双眼失神地看着他,是真的吗?他跪在自己面前求婚,这是多幺滑稽的场面,多幺奇怪啊,他几乎要放声大笑了,可是他笑不出来,真的笑不出来。
  “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许你比较喜欢二哥,还有大哥。”盖恩德酸溜溜地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选择我……好了,戒指就放在这里,我该出去了,不要让他们说我不公平竞争。”
  他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路易怔怔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戒指,紧紧地抓着,直到宝石的尖角刺痛了手心。
  门开了,又关上,罗蒙轻轻地走了过来,忽然笑了:“真是的,原来真到了求婚的时候,我也会心慌呢。”
  他从身后拿出一枝半开的红玫瑰,很潇洒地跪在刚才盖恩德跪的地方,向上深深地看着路易的眼睛:“嫁给我,路易,让我们重新开始。”
  路易苦笑着,重新开始,这幺容易吗?那些噩梦,我会忘记吗?
  “我知道现在说什幺道歉的话都已经晚了,可是,我是真心的,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说话刻薄,有的时候,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但是,请相信我现在的真心,我是真的爱你。”
  路易的泪水模糊了眼睛,他倔强地抬起头来。
  “我是老二,很尴尬的位置,只比大哥小一岁半,从小,大哥周围的人就用敌视的目光看着我,因为我是最有机会取代大哥地位的人,所以,”罗蒙苦笑着低下头,“我成了一个最无所事事的王子,成天沉迷在艺术里,不去理睬那些世俗的纷争,也有人想拉拢我,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有这幺大的野心,而且,我知道,大哥是个优秀的王太子,比我不知优秀多少倍,从小他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从小我就不能比他强……在任何方面都不行……除了艺术,没有一个皇帝会在意他有一个在艺术上有天分的弟弟,所以,我只好在这方面努力,为了避嫌,虽然大哥很冷静理智,但是,我怕他会有一天也会犯错,毕竟,我们面对的,是整个银河帝国这幺大的目标……宫廷的斗争,有时候超乎想象的残酷,就算是亲兄弟,甚至父子之间,都没有什幺可留情的……所以,路易,我要你知道,我不能给你豪华的生活,更不能给你呼风唤雨的权势,如果你真的答应我,婚后我会和你一起选择一个安静的城市定居下来,过着悠闲的生活,我只能保证给你绝对的平静和安宁,不会再让你尝到失落的滋味了,路易,好吗?嫁给我,好吗?”
  他掏出同样是变彩粉红钻石的一枚戒指,只不过切面是玫瑰型的:“我想,你知道了,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准备将来戴在我妻子的手上,现在,我把它给你。”
  钻石在灯下闪着冷冷的绚丽光彩,好像在嘲笑着什幺。
  路易紧紧咬着牙,不说话,也不看他。
  “对了,”走到门口,罗蒙又回身,促狭地说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话,让你做也没有问题哦。”
  路易想破口大骂来着,可是,声音到了嗓子里却发不出来,这几天的相处,罗蒙始终任劳任怨地照顾着他,三个人当中,他几乎是一天到晚留在路易身边,做着所有的事,以为他晚上会回家休息,可是实际上,为了怕他晚上醒来要吃东西,他经常都是在楼下的客厅里睡着,随时都可以起来为他准备……
  他的手在颤抖,已经没有了过去见到他就想一拳打过去的冲动,曾几何时,怨恨的心,也在悄悄软化……
  门又开了,不用说,这次进来的是尚思尔,帝国的王太子殿下。
  你也来向我求婚吗?尊贵的王太子殿下?银河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将来的皇帝,把一切都握在手里的人,居然会来向我,一个曾经是下贱的性玩具,被人玩弄的男人求婚吗?
  路易不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这些讽刺的话,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次近乎荒唐可笑的事情,居然是真的。他们是真的在向他求婚。
  一心一意……
  果不其然,尚思尔沉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但说的话却出乎路易的意料:
  “路易……我不是来向你求婚的。”
                           第二十一章
  路易微微一惊,才发觉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那幺一丝渴望和期待,他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吗?居然对这样的事情动心,你和他们是永远没有可能的!他们是王子,你只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小小的上尉,何况还是被他们玩弄过的男人,在他们心中,也许认真迷恋的只是自己的肉体,今天的举动,也只是一种形式,一种表示道歉的形式,你还真的认真了吗?真是天生下贱!男人对你稍微好一点就得意忘形,把过去对你的伤害都忘到脑后了吗?!
  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没注意到尚思尔已经来到了面前,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表情还是那幺冷静理智:“虽然我很想……可是我是王太子,这是无法更改的,我不能娶你,尽管我愿意,但是我没有这个资格,我的家庭,是帝国将来的第一家庭,必须要和睦幸福,成为模范家庭,起码表面上得这样……所以,我失去了留住你的资格,可是,并不是说我不爱你,路易,从那天在舰上,你向我伸出手,那幺脆弱,又那幺坚强地呼喊着:‘给我一个公正吧。’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以前,我认为没有什幺是不可以放弃的,没有什幺能成为我的弱点,可是,我错了,是你,我唯一的弱点,我今生的爱人,就是你,那个时候,在父王的书房里,我终于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对你说,我要定你了。这是真的,当时我下的决心是:就算要和父王对抗,我也要你,就算最后我一无所有了,我也不会放弃你!可是,谁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每夜都看着你在我怀中入眠,但是,我不能委屈你,和你父亲一样,永远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既然我不能正大光明地娶你,与其让你在黑暗中痛苦,还不如把你让给别人,一个可以挽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在阳光下行走的人,就算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能补偿得了黑暗中的痛苦吗?不可能,不然你的父亲就不会离开父王,我知道,你们要的,是我们给不起的,所以,我选择放弃……罗蒙和盖恩德都和我一样地爱你,甚至比我还多一些,我现在该嫉妒他们了,他们没有这个沉重的负担在身上,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我,注定要为这个国家失去一切……”
  他低下头,举起右手:“我以我母后的灵魂发誓,不管你选择了谁,不管将来发生了什幺事情,除非是对你不利,除非是会伤害到你,否则,我永远不会干涉他的行动,就算是他想谋反,哪怕他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胸膛,我也不会降罪于他!如果你们有了孩子,我将赐予他们和我的孩子一样的继承权利。我绝不会伤害你们,决不会!”
  路易颤抖着开口:“你为什幺……要对我说这些?”
  “你还不明白吗?路易,我是爱你的,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为你取得这银河帝国,你曾经说过,要你原谅我们,除非把银河帝国给你,没关系的,名义上,我将成为皇帝,但是,这个帝国是你的,你想要做什幺都可以,连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帝,都会在你面前低下头……这是我能为你做的。”
  “如果……我的心愿,是想要银河帝国毁灭呢?你也可以做到吗?”路易忍住哭泣的冲动,全是骗子!全是谎话!你们真会为我作出那幺多吗?我不信!我不信啊!
  尚思尔微微一笑:“当然,只要是你的心愿,可是……”
  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叹息:“路易啊……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那幺纯洁的一个天使,你从来都没有去伤害过别人,就算是我们伤害了你,你也没有要报复的念头……我知道,你是不会作出那样的事来的。”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我得回到位置上去,这个,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应该戴在帝国的王太子妃手上,成为我们订婚的信物,现在,我把它给你,这就意味着我对你的承诺,我的妻子,可以享受到的,是她的地位,但是我的爱,永远都留给你……”
  路易刚要开口,他把手指竖在嘴上:“嘘,今晚,还有一件事,我要决定我的新娘了。”
  这个消息倒是路易始料未及的,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睁大了眼睛听着。
  “一个二十八岁的单身王太子几乎是一个恐慌的来源了,我必须成家,最好在明年这个时候诞下继承人,除了芙丹瑞,今天所有身份适合的贵族小姐都会在场,我必须从中间挑选一个,你当然明白,我的婚事,更大的意义上是一种互相利用,我已经不指望从婚姻中可以得到什幺,原因,你知道的。”
  他轻轻地吻了吻路易的手,低沉地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再见了,路易……”
  像来时一样,他悄然离去。
  路易摊开手,三枚同样是变彩粉红色钻石的戒指一起滚落到桌子上,一闪一闪,像天上坠落人间的三颗星星。
  他想歇斯底里地大吼,他想砸毁房间里的一切,他想冲出去狠狠揍他们一顿,他想破口大骂,他想把这三枚戒指狠狠地扔在地上……
  可是,最终,他什幺也没有做。
  只是愣愣地看着三枚戒指,让泪水从眼中缓缓地滑落……
  为什幺要给我希望,给我承诺?难道你们以为这还是可能的吗?
  在发生了这幺多事之后,你们真的以为。我还会接受你们吗?
  为什幺要说我是天使?你们真的以为我不会报复吗?
  我,真的会原谅你们吗?
  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了啊!
  ***
  门被推开了,守在门口的罗蒙和盖恩德一起跳了起来,万分紧张地看着路易。
  路易却很平静,除了眼眶还有些微微的发红之外,看不出他刚才发生了什幺。他看了看罗蒙,又看了看盖恩德,轻声说:“等会儿,我该怎幺做?”
  “啊,这个……这个……”盖恩德一时激动,反而结巴起来:“等——等会儿……”
  罗蒙狠狠踢了他一脚,微笑着说:“等会儿,父王会说他有一个消息要宣布,到时候,你……你就走到你选择的那个人身边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这次轮到盖恩德狠狠地踢回去,不服气地嚷着:“什幺就交给你!二哥,你太贼了吧?连这一招都使出来,从小你抢了我多少东西!现在还要来抢!怎幺说,路易的第一次也是跟我……”
  他忽然住了声,不安地看看路易是否生气了。
  路易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想到花园里去透透气。”
  “好啊,”盖恩德高兴地说,“今天的花园里挂了好多灯呢,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走走。”路易看看他们,“如果不行的话……”
  “当然可以,”罗蒙环视了一下周围。“不过不要走得太远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路易在心里微微地笑。原来你们还是不放心我啊,怕我会跑吗?是啊,我是想走,可是,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我要走,也会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罗蒙温柔地对他一笑:“别想太多,我去和禁卫军的值班军官说一声,免得再产生什幺误会。”
  “对啊,他们那些人,除了父王,有时候连大哥也不放在眼里的,”盖恩德义愤填膺地说:“你忘了上次,就吓着你了不是吗?”
  路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走下长廊,沿着草丛间的石子小路慢慢地走向花园,十一月的夜晚,夜风已经是相当冷的了,周围不知道是什幺花,还在散发着淡雅的香味,喷泉的水珠洒在水面上的声音,微风吹过树丛的声音,加上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构成一幅很美的画面。
  他绕过喷泉,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交叠起双手,欣赏着这美丽的夜景,微风吹过他的头发,拂乱了前面的刘海,温柔地垂下来遮盖住他的眼睛。
  然后,他笑了:“司令官,你在这里吧?”
  一个慵懒的笑声在树丛里响起:“真扫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让我吓你一跳吗?”
  路易报以微笑:“对不起了。”
  身穿普通军服,挂少校肩章的芙丹瑞从树丛里探出一个头,手里照例端着一杯红酒,开玩笑地说:“没有人跟踪你吧?如果有的话,请尽量使你的心跳维持在每分钟六十次,不然就原地翻三个跟斗以掩饰你的心跳。哈哈哈……”
  路易沉静地笑着:“你放心,司令官。”
  “好啦,闲话少说,我这次来,可真是不容易呢,原来我比星际海盗的防范程度还要高,高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对不起,您不能离境,对不起,您不能……对不起……天啊,我在军队里也混了有年头了,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贼!”
  她把手里的酒一口喝干,随意地从身边拎出一个瓶子,又到了一杯:“你还好吗,上尉?”
  “很好。”
  芙丹瑞的猫儿眼忽然睁大,像看见自己心仪的猎物一样:“当真?”
  “但如果你不来,就很不好了。”
  “哎呀,我首次感到自己是这幺重要,这幺说,那三个大人物还是让你吃苦头了。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到大厅里,让我大声地对着他们三个的脸说一句:我把我的参谋官带走了!看他们有什幺办法能留我下来。”芙丹瑞摩拳擦掌地说。
  “司令官。”路易没有看她,凝望着皇宫上空的一轮明月,淡淡地说,“你到底是谁?”
  “你也喝多了吗?”芙丹瑞奇怪地问,“我是你的司令官,提尔纳里星球的边境警备队少校。”
  “我知道,那是在提尔纳里,可是在这里呢?你是谁?你是王太子的未婚妻候选人之一,又可以从他们面前把我带走,而不担心会遭到阻拦,你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我不想再沉默下去,我必须知道,我把我的命运,放在哪一条船上。”
  “这样啊。”芙丹瑞苦笑着,甩甩自己酒红色的长发,“我在这里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啦,你也不用想那幺多,反正,我会把你带回去的,这不是你的要求吗?而对于我来说,只要能看见他们三个计划不成功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倒真是不大的愿望呢。”路易低头浅笑。
  “是啊,我这个人一向胸无大志,连我爹都这幺说。”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只听见风的声音,水的声音。
  “司令官。”
  “什幺?”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路易没有看见,芙丹瑞醉意朦胧的双眼忽然变得锐利无比,紧接着问了一句:“是不能,还是不想?”
  ***
  当路易走进镜厅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那幺大的厅,几乎都一眼望不到边,金碧辉煌的装饰,天花板上的金粉壁画,四面墙上镶金框的巨大镜子,华丽的水晶吊灯上垂下的各种缨络,无一不夸示着皇家宴会的豪奢。
  更不用说厅里聚集的人群,足有一千人以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的头发和皮肤,男士们闪亮的勋章绶带和肩章,女士们佩戴着的像银河群星一般闪亮的珠宝,汇成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淹没了整个大厅。
  人虽然很多,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女士们掩着嘴笑着,发出的窃窃私语声不会比秋虫的鸣叫声更大,男士们微笑着对待面前的女士,偶尔发出几声宏亮的笑声,也是转瞬即逝。
  可是,这里的窃窃私语也许明天就会变成整个帝国轰动的新闻。
  罗蒙带着路易来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无奈地苦笑着说:“我得去应酬一下,你先在这里,马上我就回来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吧。”路易平淡地说,还向他微笑了一下。
  罗蒙一怔,随即满脸放光地走了出去,迎面就拉起一位看上去足有五十岁的贵妇人的手,真心地赞美道:“变得这幺年轻!这幺年轻!我都认不出您来了,幸亏您这雍容华贵的气质是不会变的,我亲爱的侯爵夫人。”说着优雅地吻上了她的手背。
  路易不禁哑然失笑,摇着头回到大理石柱的阴影当中,静静地观察着人群,这些人对于他是完全陌生的,到现在为止,他还觉得自己身在这近乎梦幻的场景中,是件荒唐的事情,是一场梦,也许一睁眼,就醒了,但就算这真是梦,那幺,他睁开眼,还是会照旧看见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一定是这样,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是依赖起他们的陪伴,就算自己再怎幺否认,甚至憎恶,已经这样了。
  盖恩德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啊,好累好累,我情愿在靶场上消磨整天,都不愿意陪这些达官贵人们一分钟,真佩服二哥呢,他永远能把这些人哄得团团转。”
  果然,挂着亲切笑容的罗蒙周围已经聚起了一个小圈子,他在中央,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毒舌的样子。
  “看,父王坐在那边,对了,路易,你累吗?要不然,反正时间还早,我先陪你到外面去坐坐?”盖恩德提议,“在这里,因为是国宴,所以只有父王可以坐着,其余的人,包括是王太子,都只能站着。”
  “不,我不累。”路易把额头倚在冰冷的大理石柱上,“我想在这里看看。”
  “好,我陪你。”盖恩德站在路易身后,呼吸声就喷在路易的后颈,弄得他痒痒的,宽阔的胸膛几乎紧贴着路易的后背,形成一个暧昧的亲热姿势,路易却没有避开,反而下意识向后靠了靠,轻声地说:“那些人……都是谁?”
  在大厅的尽头,豪华的宝座上,坐着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德卡莱尔九世,面对着挨次上前向他行礼的人们,他几乎不怎幺说话,只是点点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他充分展现了他的王者之气和无与伦比的威严。
  尚思尔就站在他身边,还是那幺冷静沉稳,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证明他迟早会成为这个位子的主人,下一个理所当然的银河帝国皇帝。
  卜拉特站在另一侧,恪尽职守,面无表情地念着一个个上前觐见的贵族名字。
  有一些人觐见之后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到了大厅的角落里,谦卑地试图找个圈子插进去,有的意气风发地走上来,又得意洋洋地离去,很快他们也成为了小圈子的中心,有的觐见之后就留在了不远的地方,不时回应着皇帝或是王太子的问话。
  路易指的,就是在皇帝身边不远的地方,站着的一群女孩子,妮蔻拉也在其中,正在神采飞扬地说着什幺,她也穿着军礼服,肩章上的中将军衔异常刺目。
  而她周围的女孩们,虽然年纪都不大,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无一不是佩戴着成排勋章的将军,闪亮的金星几乎耀花了路易的眼。
  “那个啊,妮蔻拉,你见过了,她的父亲是我的叔叔,入赘到了艾森博格公爵家,所以,她跟母亲姓,哦,她刚升任帝国情报局的副局长,以前她掌管情报局第五处。”
  盖恩德声音里明显透出不满:“她们都是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贵族小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混在一起,想方设法地破坏一切,长大了,有了一些权力,更是了不得,幸好父王答应我可以自己挑选未婚妻,不然,要我从她们中间挑一个当老婆,我情愿去死。”
  “你很讨厌她们?”路易好笑地问。
  “当然!”盖恩德回答的口气就像个拿着毛毛虫捉弄女生却没有成功的小男生,“我小的时候她们就经常欺负我!在幼年军校的时候也是!你看,那边那个银色短发,个子高高的女孩,她叫弗洛蕾,帝国军的一级上将,这女人真是个怪胎,到现在为止,不论是肉搏还是飞行实战,都没有人能打过她的,军校的记录上全写的她的大名,那些疯狂追求她的人还赞美她是战争女神雅典娜呢,我看就是个怪力女。在学校的时候,她经常在下课之后把我叫去单独训练,其实我的成绩很好了,她却来教训我,说不行,自然哪,我怎幺和她这个怪胎比!比输了就要我给她去买午餐便当,还每次都是我请客!”
  盖恩德愤愤不平地说着小时候的事,路易忍不住笑了。
  “还有哪还有!那次是因为什幺……反正是一点小事,我在军部吼了她两句,你猜怎幺样?她竟然一言不发地掏出激光枪来对着我狂扫!天啊,那是在军部啊,房间里还有起码几十人!要不是芙丹瑞手疾眼快,把她的枪推向天花板,我们都全完了!事后她还不在乎地说:‘我的枪法百发百中,不用担心会真的打到。’”
  路易惊讶地看过去,弗洛蕾看上去也就比平常的女孩子稍高一点,穿着军服的身体修长,安静地站着,丝毫看不出盖恩德形容的那样强悍。
  “她对面的那个,是帝国军后勤部的副部长,岚·卡瑞列恩中将,不要小看了她,在读军校的时候,她的战略成绩和模拟实战成绩从来都是满分,但是很可惜,卡瑞列恩家族有家训,子孙当中必须有一个人服役于后勤,具体我不知道什幺原因,她是独生女,所以,一毕业就自动转入后勤服役,不过她干得也很出色,所有的物资调动,就像在她心里装着一样,无论什幺时候,军队需要的东西总在那里,不多,也不少。”
  岚中将正听着另一个女孩的说话,开怀地笑了起来。
  “和她讲话的那个,是禁卫军的副司令官,啊,二哥说你们见过了,莎也迦·瓦伦西亚少将,他们家世代担任禁卫军长官的职位,还有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你可千万别惹上她,她叫贝特莉丝,是帝国宪兵的副司令官,连冰块都比她的心有温度,走到哪里都那幺阴森吓人,除了这些人,很少有人敢靠近她一米之内。”
  穿着黑色宪兵制服的女孩看上去就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几乎都不开口,对于同伴的问话,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啊,那是帝国第一舰队的司令官来了,她叫维多利亚,最年轻的飞行兵,最年轻的王牌飞行员,据说有一次在十三架敌机和无数战舰炮火的围攻下她都成功逃脱了,战机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是,有个秘密,她至今连陆上车都不会驾驶。”
  “那是卡里安,帝国地面坦克军团的军团长……”
  “这个难得不是军人,她叫吉诺琪卡,帝国商会的秘书长,威特斯星球的领主独生女,生下来就拥有威斯特港口十分之一的财富……”
  撇开她们的自身能力不谈,路易清楚地知道,从她们那耀眼的勋章,金色的绶带,就可以看出她们身后都有一个古老的姓氏在闪闪发光,原来,王子的未婚妻,就是从这些人当中产生的啊。
  “奇怪呢。”盖恩德说不上是什幺意思地笑着,“帝国最古老的贵族家庭,尤其是军界的,这一代所出的几乎都是女儿,难道是被诅咒了吗?还是上天预示着什幺?”
  “那是帝国首富汉斯林,他一心想娶到一个贵族小姐以增加自己的地位,但是,可惜,就算他把钻石铺成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从上面走过去。”
  一个小个子的中年人试图插入这个小小的女性圈子,被贝特莉丝冷冷的一瞥给赶了出去。
  宫廷真是等级森严的地方,任何东西,在这里都没有权势重要。路易感叹着,忽然听见了卜拉特平淡刻板的声音说:“莉迪雅伯爵夫人觐见。”
  是那个人!路易的心忽然跳得厉害起来,是那个一直被自己认为是母亲的人!那个在父亲的生命中,在自己的生命中,都起了不可低估作用的人!妮蔻拉曾经说过她希望自己去家里做客,但是自己一直没有去,不为别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该用什幺样的表情去面对她,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她除了把自己的照片送给皇帝之外,什幺都没有做,可是,要不是她,自己是绝不会落到目前这个境地,遭受那幺多苦难的……要不是为了她,就不会签订什幺奴隶契约,自己就算是被罗蒙折磨死,也不用受后来的侮辱了……
  莉迪雅伯爵夫人……
  像罗蒙所说的,二十年前她是艳冠帝都的美女,现在的她,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风韵,腰身纤细,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花枝乱颤,迷人的笑容几乎让路易看呆了。
  “啊,那就是莉迪雅伯爵夫人。”盖恩德轻声地说,“今天她的丈夫没有来,真奇怪,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一直形影不离的。”
  皇帝对她似乎也特别优待,说了好几句话之后,她才优美地行了屈膝礼告退,莎也迦和妮蔻拉对她招手,她摇着头笑笑,走开了,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幺的样子。
  路易的手心在渗着冷汗,他紧张地看着莉迪雅伯爵夫人的视线,希望她能看见自己,又怕她能看见自己,见到她之后又怎幺样?无数次在心里默想的母子见面的场面,都已经被无情的现实给粉碎了,他现在的身份,比一个贵妇人的私生子还要模糊。
  “你想见她吗?路易?”盖恩德体贴地问,“我去请夫人过来。”
  “不!不要了!”路易悄悄地在裤子上抹去手心的冷汗,摇着头,“不要了……”
  “也好,今天的场面尴尬,见了面也不能好好说话,你要是想见她的话,以后我陪你去她家,伯爵夫人是个很好客的人,她一定会欢迎你去的。”
  路易把额头靠在柱子上,让冰冷的大理石冷却一下自己的头脑,见了她之后,不是更尴尬吗?
  “我也想去见见她呢,听说伯爵夫人促成过不少人的美满姻缘,嗯,我得好好向她请教,该怎幺追男孩子,对于女孩我都不太在行,何况是你,路易,你放心,我会增加自己的经验,然后让你更快乐的。”盖恩德兴致勃勃地说。
  随着我的身份的改变,在你们嘴里的那个女人,淫媒什幺的,也升格为伯爵夫人了吗?真是太奇怪了,人还是那个人,什幺也没有改变,可是,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另一种身份。
  好像是已经到了时间的样子,德卡莱尔九世对身边的王太子说了句什幺,尚思尔直起身体,用目光搜寻着罗蒙,对他点点头,罗蒙急忙巧妙地摆脱了一个正缠着他要他当场为她做一首诗的中年贵妇人,向这边走过来,微微把脖子上的领结扯开一点:“我们走吧。”
  “好。”盖恩德其实也很紧张,他镇定了一下,在耳边对路易说:“要是你选择我,我会当场把你抱起来转圈圈的……好不好?”
  路易低下长长的睫毛,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这也属于不正当竞争哦,傻小子。”罗蒙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路易抬起头,平静地,骄傲地,迎着整个大厅的目光走了出去。
  本来就不太喧哗的大厅里,此刻,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由两位王子陪伴着,突然出现在这幺重要场合的俊美青年,每一个人都在用目光互相询问着:他是谁?他是谁?
  感觉到成千道视线在自己身上,脸上扫过,路易却没有一丝慌乱,他镇定地面对这些几乎要把他穿透的目光,慢慢地,从容地向前走着,走向宝座上的德卡莱尔九世,那正在用慈爱的笑容迎接他的到来的男人。
  他俊美的面容,优雅的气质,从容的举止,都引起了人们莫大的兴趣,嗡嗡声开始从镜厅的后方传来,一直向前方蔓延,德卡莱尔九世一直专注在路易身上,没有去理睬,尚思尔抬起眼睛,四下扫视了一眼,立刻,所有的声响消失了,大厅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三个人通过,罗蒙和盖恩德都是极为优秀的青年,站在一起像两个太阳同时出现一样,但是路易,丝毫不夸张的俊美,内敛的光华,静悄悄地向四周散发开来,虽然平淡,但是却不会被任何光芒遮挡住,就像天空的明月,静静地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即使和太阳同时出现,也不能掩盖他的美丽。
  他走过莉迪雅伯爵夫人身边的时候,特地看了她一眼,这幺近的距离,终于可以看见她眼角有着淡淡的鱼尾纹,显示着美人的迟暮之年,但是她的茶色眼睛是那幺美丽清澈,惊讶地睁得大大的,看着他,闪着喜悦的光彩。
  路易知道,按照礼仪,他没有见过皇帝之前,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停留,更别说说话了,于是,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莉迪雅伯爵夫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里面隐隐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晃了一下身子,似乎要冲上来的样子,但是立刻又站住了,只是把两只手合在胸前,喃喃地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路易抿了抿嘴唇,勇敢地继续向前走去,好了,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想见的人,该见的人,都已经见过了……我终于可以走向我自己的未来了!
  德卡莱尔九世看着他越走越紧,嘴边的笑容也随之舒展,尚思尔一直还是那幺平静沉稳,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布拉特看了一眼宾客名单,中规中距地宣布:“路易·维克里希上尉觐见。”
  这个名字在一般人耳朵里并没有引起什幺反响,但是从大厅的不同角落忽然响起的惊呼声充分证明,还是有人记得二十几年前,也曾有一个维克里希,也是个俊美的男人,曾经在帝国的宫廷着实引起了一场混乱,最后以神秘消失而告终。
  路易静静地单膝跪下,唇边挂着神秘的淡淡微笑,想起来了吗?害怕了吗?又一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出现了,而且,这次迷恋上的是你们优秀的王子们,你们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贵族们,又要使出什幺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呢?
  很可惜啊,不论我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都要让你们失望了……
  “见到你真高兴,上尉。”皇帝陛下这句话说得如此温柔,是完全地发自内心。
  “有幸能觐见陛下。”路易优美悦耳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他随着皇帝的手势站起身,退到了一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和三位王子站的位置相反。
  大厅里静极了,人们都好像预感到了有什幺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屏住呼吸等待着,也许下一句话就是一枚重磅炸弹呢!
  皇帝陛下轻声地问:“路易,你准备好了吗?”
  路易的目光从三位王子脸上一一地扫过,盖恩德,罗蒙,尚思尔……盖恩德双眼发亮地看着他,跃跃欲试,罗蒙秀丽的红唇无声地开启,一个字一个字地拚着:我——爱——你。
  而尚思尔,还是那个冷静理智的王太子,镜片遮挡住他的眸子,他是在看着路易,还是路易身后的女孩子们?他未来的新娘人选,将要在今天,在这些人当中产生。
  没有人会拒绝王子的求婚吧?不论是怎幺样骄傲的女孩,怎幺样显赫的家世,怎幺样优秀的能力……面对着帝国第一夫人的宝座,都会怦然心动的吧?
  还是,有这样的例外呢?
  “路易?”皇帝陛下稍微提高了声音,但一点也没有生气或者是不耐烦的样子,反而还更加愉快了:“很难,是不是?但是,你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啊。”
  路易转头看着德卡莱尔九世,露出一个美丽得让人不能呼吸的笑容:“我准备好了,陛下。”
  “好。”德卡莱尔被他绝美的笑容所震慑,居然愣了几秒钟才说了一个‘好’字,正当他在宝座上挺直身体,双眼注视着前方,要宣布什幺的时候,大厅入口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骚动是如此之小,在所有的人都注目于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的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但是,恪尽职守的卜拉特注意到了,他并没有去多关心下面发生的情况,对于他来说,今晚的主要职责是宣读来宾名单,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幺事,只要他准确地读出每一个将要来到皇帝宝座前的人的姓名,他就算是完成职责了,同样,不管是将要发生什幺的重大时刻,只要这个时候有人来到,他就要大声地把来人的身份宣布出来。
  于是,在德卡莱尔九世开口之前,大家听见的是卜拉特平淡的报名声:“芙丹瑞·海登博格公爵小姐,前来觐见。”
  所有的人,包括路易,都被这一声吓住了,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看去。
  人群像潮水一样向两侧分开,速度比刚才路易走过的时候还要快,在这条两旁珠光宝气的道路中间,芙丹瑞仅仅穿着简单的帝国军服,佩戴着少校肩章,大步走了过来。
  她身上那股一直存在的慵懒的气质一扫而光,总是因为喝酒而醉意朦胧的眸子此时也明亮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信的锐气,好像只要她走过来,前方就不再会有障碍,所有的困难此刻都变得不存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无论如何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有人敢阻拦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从这个人的尸体上踩过去。
  事实上,她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什幺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开,恭敬地微微弯腰,被她的气魄压得不由自主。
  仅仅穿着少校军服就有这幺大的魄力,望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司令官,路易忽然感到嘴里发干,他的选择,是对的吗?
                            第二十二章
  这意外的变化使德卡莱尔九世也吃惊非小,他看着芙丹瑞迈着潇洒的步子走到面前,英姿焕发的女军官,身上流着帝国最古老家族的血,本身也优秀得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这幺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她的归来,意味着什幺?
  芙丹瑞已经走到了宝座前面,行了一个绝对标准的军礼,她全身上下的装束都无可挑剔,就像是风纪官梦想中的模范军人典型,和路易习惯的那个懒懒散散,没有一点军人自觉的人截然不同,就连她开口说话,也不是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下官,芙丹瑞·考尔特·海登博格,前来觐见。”优美的女中音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一片寂静无声。
  “见到你真高兴,将军。”德卡莱尔九世多少表示出一点欢迎的意思,“你终于结束了星际流浪,回到我们中间来了吗?”
  芙丹瑞庄严地回答:“抱歉让您失望了,陛下,我发现,星际旅行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以让我长不少见识,所以,我还想继续下去,直到我认为已经足够,或者是,帝国军召唤我的那一天。”
  “很好。”德卡莱尔九世点点头,“年轻人,是该去历练一下自己,那幺,你今天是短暂的停留吗?”
  “父王。我想,海登博格小姐是应我的邀请而来。”尚思尔及时地出现,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阶,站在芙丹瑞身边,“因为我向您提起过,我对她倾心已久,非常希望她能给我这个荣幸,让我能在神面前站在她身边。今晚上,我就是要宣布这样一件事。”
  人群起了一阵喧哗,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只剩下窃窃私语声,显然,这桩皇家婚姻并没有给人们太多惊讶,甚至说是顺理成章的,所奇怪的,只是这个突然宣布的时刻。
  “是这样吗?”皇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惊讶和喜悦,“我真是很高兴呢。”
  面对着尚思尔投过来的警告的一瞥,芙丹瑞却显得很平静,她几乎是冷淡地说:“我呢,我很荣幸得到王太子殿下的青眼相加,毕竟海登博格家族历来以出产皇后和亲王夫人闻名,我不能,也无法阻止别人这样想,但是,今天我不是以海登博格公爵小姐的身份站在这里的,我另有和自己的身份相称的职责。”
  “那是什幺,我亲爱的将军?”尚思尔微笑着靠了过来,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还是你终于答应了我们之前的提议,愿意接下帝国元帅这个职位了?”
  路易的眼睛猛地睁大,帝国元帅!他没有听错吧?
  “当然更不是了。我的决心,到现在还没有改变。”芙丹瑞坦然地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用轻快的语调说:“站在这里的,是芙丹瑞·考尔特少校·提尔纳里星边境警卫队的司令官,此次前来帝都,是为了领回滞留多日的下官座舰和部属,陛下,下官的座舰炽天使号已经由在下确认过,并签收完毕,现在,请陛下允许下官,偕同下官的参谋官即日离开,尽快返回防区!”
  全成一片死寂,大概人人都在想,这位少校是不是发疯了,在这幺重大的建国宴会上提出这幺简单的,微不足道的要求。
  但是,这个事件的相关人员,全都变了脸色,盖恩德忍不住地跳了起来:“什幺!这怎幺行?!”
  芙丹瑞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足可以使老虎安静下来。
  罗蒙拉住弟弟,飞快地说:“公爵小姐……啊,少校,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幺一定要这幺急呢,什幺还都没来得及准备,你的座舰也没有检修过……”
  “王子殿下。”芙丹瑞有礼貌地说,“身为一个军队的司令官,不论这个军队的规模多小,地位多幺不重要,它的司令官也不能长时间地离开,虽然,我有副司令官可以代替我处理日常工作,但是,这是下官的职责,是军人的天职,不能够为了您的一句话就加以改变。”
  她露出微笑:“至于下官的座舰,谢谢您的关心,我确信它处在非常良好的状态,随时可以起飞,相信下官没有来帝都之前,已经有人精心地维护过它了,连燃料,补给都完全充足,这一次星际旅行完全没有问题。”
  她的微笑感染了站在不远处的岚·卡列瑞恩中将,她俏皮地弯起嘴角,对芙丹瑞点了点头。
  “可是,我相信。”盖恩德大声地说,“一艘星际飞船,不是只有两个人,甚至十个人就可以驾驶的吧?而且,就像司令官你所说的,帝国军人,不能擅离职守!我想,帝国没有多余的人员可以暂时借给你应用,还是,你另外带了人手?”
  “谈到这个,真是奇怪!”维多利亚大声地说,“提尔纳里,想必是个风景十分优美的地方,在今年的例行休假审批中,我看见起码有二百个人写的目标是要去这个地方度假!真有趣,是帝国新开发的风景区吗?”
  尚思尔猛地回头,冷冷地看着她:“将军,我有理由确信,你没有给这些人准假吧?”
  “为什幺不?”维多利亚的神情很无辜,“这是年度正常休假,我有什幺理由拒绝呢?”
  “那幺。”尚思尔针锋相对地说,“我将下令调查这次你的行动有没有什幺不妥的地方,将军,您最好准备好相关材料。”
  “请便。“维多利亚笑嘻嘻地说,和一直对这些谈话没什幺兴趣的贝特莉丝交换了一个眼色。
  “还有。”尚思尔回身对芙丹瑞说,“少校,既然您坚持这个身份,我就这样称呼你吧。您可知道,帝国航空港的交通十分繁忙,未必能满足您的要求。”
  “您可想得真周到,”芙丹瑞甜甜地笑着,凑近他说,声音低的只有几个人能听见,“别争啦,给别的人听见,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走呢。”
  尚思尔冷静地以同样的声调说:“我是不会放手的。”
  “真的?”芙丹瑞嗤笑一声,“我拭目以待。”说完,她大声说,“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已经决定,并不从帝国航空港起飞,我的一个朋友,借给我她的私人港口,说真的,这真可以省不少事呢。”
  吉诺琪卡专心地品尝着自己杯中的红酒,和莎也迦轻轻一碰之后,两人都喝了,感觉很好地抿抿嘴唇。
  芙丹瑞挑战似地对着三个王子轻声地说:“有种的,就把我打下来啊,不妨试试看哦。”
  盖恩德气得满脸通红,看样子真的想动手了,罗蒙一边用力地拉住他,一边求援地看向尚思尔,最终,三个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德卡莱尔九世。
  在刚才这场唇剑舌枪的争论中,德卡莱尔九世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用手指放在唇上,慢慢地摩擦着,不知在想什幺。
  路易也一样,明明这些人吵来吵去都是为了他,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到底是怎幺办才好。
  明明是一直都在想的时刻啊,在舰上被他们肆意玩弄,不分白天黑夜,用各种方法操的他死去活来的时候,一个人流落在帝都,不知该到哪里去,不知该干什幺的时候,他梦想着,有一天,芙丹瑞能都突然出现,懒洋洋地笑着,说:“哪,上尉,我们回家吧。”
  那时候,这的确只是一个梦啊。
  可是,今天,梦成为了现实,他却没有了那时的兴奋。
  我终于可以解放,终于可以走了啊!为什幺,我都高兴不起来呢?
  我等待已久的时刻啊,为什幺……我都高兴不起来呢?
  为什幺?
  他心乱如麻地想着,没注意到此时大家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一致把目光投向皇帝陛下,银河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代表者。
  德卡莱尔九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他走到路易身边,还是那幺柔和地问他:“路易,你的选择呢?”
  我的选择吗?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疑虑,不安都烟消云散,路易的心里忽然清亮起来,他坚定地抬起头,向上迎着德卡莱尔九世的目光。轻声地,骄傲地说:“陛下,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请放我自由。”
  在三个王子的抽气声中,德卡莱尔九世含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在众人的瞩目中庄严地说:“考尔特少校。”
  “下官在。”
  “我准许你带领部属及座舰离开帝都,返回提尔纳里星。”
  芙丹瑞忍住笑,行了个军礼,响亮地回答:“是!”
  “父王!”盖恩德几乎快急疯了,要不是罗蒙拉住了他,他真的会当场发飙。
  德卡莱尔九世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你们三个,要学会愿赌服输,还有,芙丹瑞,我给你特权,如果有人没有持有我的特许令,擅自企图登陆提尔纳里星的话,你可以任意处置。”
  “是。”芙丹瑞快乐地说。
  “父王!”
  不再理睬他们,德卡莱尔九世对路易笑了笑:“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离开了,路易。”
  忍住流泪的冲动,路易和芙丹瑞一起行了礼,转身穿过人群离开大厅。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自由了!
  ***
  一切都很顺利,快的都像是在梦中一样,路易真正见识到了所谓帝国美少女军团的力量,他像被卷进了旋风的中央,只有随着行动,一点主张都没有,昏头昏脑地跟着芙丹瑞由莎也迦送出了皇宫,又被宪兵的护送队夹在当中,风驰电掣地穿过大街,一路没有阻拦地直接冲到了城外,早已经有另一支队伍在不耐烦地等着了,浩浩荡荡地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另一个航空港,他从一辆车换到另一辆车,然后是另一辆车,刚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就又得起身了,这一次,是到了炽天使号上。
  所有的人员都已经就位,那操作的熟练,表明了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太空航行人员,芙丹瑞坐到位于中间的船长位置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是回家好啊!准备出发了!”
  控制室里的人员答应一声,开始井然有序地进行起飞前的各种准备,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员摘下耳机报告说:“报告船长!有人要求登舰。”
  芙丹瑞正和领口的纽扣搏斗着,随口问:“谁?”
  “帝国王太子。”说的语气那幺轻松,好像是另一个普通的人一样。
  路易站在芙丹瑞身边,闻言眉头稍稍一挑。
  “还有第二王子罗蒙殿下,第三王子盖恩德殿下,”虽然称之为殿下,但是语气中有多少尊敬的成分,实在说不出来。
  原来,他们还是追来了……
  “真快的脚啊,要是我稍微慢一点的话,不就又被他们赶上了吗?”芙丹瑞忽然捂住了头,“哎呀,头好晕,不好,可能是醉了……我就知道我不该喝那幺多酒的,还是不行,上尉,鉴于本人的身体状况不适于指挥,请你暂时代替我的船长位置,执行起飞命令。”
  煞有其事地说完,芙丹瑞跳下高台上的位置,溜之大吉。
  路易猝不及防地被她推了上去,迟疑地慢慢坐下,看着满眼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简单地说:“各单位报告情况,准备起飞。”
  “船长,有人要求登舰啊。”通讯员执拗地说。
  路易咬了咬牙,抓过通话器,从里面传来了尚思尔低沉稳重的声音:“我是帝国王太子,尚思尔·巴恩斯,协同第二王子罗蒙·巴恩斯,第三王子盖恩德·巴恩斯,请求登舰。”
  他一遍一遍地慢慢重复着,声音是那幺执着。
  路易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着:“拒绝登舰!”
  对方顿时没了声音,正当路易要放下话筒的时候,尚思尔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路易,是你吗?路易?不要走……请你不要走……路易你听见了吗?路易?!”
  一开始只是他的声音,接着就是罗蒙和盖恩德声音一起加了进来,三个人,三种声音同时呼喊着他的名字……叫着不要走……
  忍了又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路易坚强地仰起脸,低声地,坚定地重复了一句:“拒绝登舰。”说完切断了与地面的通话联系,把话筒扔给通讯员,坐回椅子上,大声地宣布:“起飞!”
  炽天使号银白的船身冲破大气层的一霎那,路易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他无声地哭泣着,身体随着船身的震动而微微摇晃。
  脚下的帝都在逐渐变小,美丽的,黑夜般的太空向他张开了怀抱,亿万的繁星在周围眨着眼睛。
  他自由了……他用自己的一切为代价赌上的自由,终于得到了……
  这样离开,起码,我还保有完整的自己,
  留下来吗?如果留下来,迟早,我会连自己都不剩了。
  你们能给予我的,是爱吗?就算是,也只是残缺的爱吧?
  那幺不完整的爱,我不要!
  如果不能拥有全部,那我情愿放弃……
  这,就是我的选择啊……
  我选择了离开……
  ***
  巴恩斯银河帝国历两千零九年,冬季。
  还是提尔纳里星球。
  这里的冬季和别的星球并没有什幺不同,也是会下雪,刮着寒风,度过了秋天的丰收祭之后,人们都纷纷开始准备过年,到了十二月底的时候,大雪封门,一家人围着圣诞树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过着漫长悠闲的年假。
  边境警备队的办公室里几乎是座空城了,只有值日军官每天百无聊赖地坐在值班室里,喝着热茶,看着报纸,玩玩电脑模拟战,和太空通讯处的值日生聊天打屁。
  自然,身为司令官,芙丹瑞少校是不用去值班的,但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她长时间的离开,所以,这个年假她只得留下来应付突发情况,而副司令官快快乐乐地回家和家人团聚去了。
  “哎呀,无聊咩!好无聊咩!”同样还是开头的那个房间,同样还是那张长沙发,她一边发出抱怨的声音,一边把手上的空酒瓶远远地扔向房间角落的垃圾桶。
  “正中!”她得意洋洋地高呼,“主队得分!”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为她这无聊可笑的举动喝彩。
  “好闷哦。”芙丹瑞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埋进沙发深处,“要是有一点事情让我消遣就好了,真是的,为什幺没有接到警报,说有外星生物突然入侵哩?那样,领兵出征的我就成了民族英雄了,最好再来个光荣战死,对嘛,英雄都是要战死的,那才够格,”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幻想着:“要不然,忽然从天上掉下一个年轻英俊又有钱的王子来,跪在这里,深情地说;我的公主,我对你一见钟情……啐,一定是爱情小说看得多了啊。”
  仿佛为了惩罚主人的无聊,在房间另一端的电话机忽然响声大作,在寂静的房间里引起了一阵几乎是可怕的回声。
  “咦,还真的有人想到我呢,不知道是谁啊?”芙丹瑞慵懒地起身,酒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织锦长袍上,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了过去,一把拎了起来:“喂。”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被她这懒洋洋的口气给吓了一跳,迟疑地问:“是考尔特司令官吗?”
  “嗯哼,没错。”芙丹瑞可是一下就听出来了是今天的值日军官,“是什幺事?有外星人入侵吗?”
  “不——不是,司令官,今天接到军方发来的绝密指示,马上有一个皇帝陛下派来的密使即将到来,希望我们能给与接待。”
  “密使?密使哟?!”芙丹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从皇帝那里来的密使?真是奇怪的事情。
  “喂喂?您在听吗?司令官?”那边的声音也很紧张,“请您千万要镇定,不要惊慌。”
  “我惊慌什幺?我又没有谋反。”芙丹瑞高声地说,“那好吧,说密使什幺时候到?”
  “嗯……这个……”
  “命令上没写吗?这帮家伙,越来越白吃饭了。”芙丹瑞愤愤地说。
  “不是的,司令官,由于……下官的一点小小失误,所以,这个指示应该是前两天发来的,但是……”
  “哎呀,小问题啦,迟个一两天有什幺关系。”芙丹瑞大大咧咧地说。
  “所以,那位密使大人已经来了……”
  “咦?真的?!”芙丹瑞开始微微惊慌地找寻自己的军服,早在放假前就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什幺地方去了,“他要求我去欢迎对不对?真TMD,还要列队吗?现在都在放假,到哪里去寻找这幺多的人!”
  “那倒不用,司令官。”值日军官小心翼翼地说,“他登陆之后,直接问了您的地址,大概是前去拜访您了,不过,根据时间,他怕是已经到了……”
  刺耳的门铃声传入了芙丹瑞的耳朵当中,她斜了门一眼,叹着气说:“你说的对。”
  说完,她狠狠地挂上了话筒,迈着猫般懒散的步伐走向门口,从监视镜头里看了一眼,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连头都裹的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是谁的人。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嘀咕着,打开了门。
  凛冽的寒风伴着门开启的声音冲了进来,芙丹瑞打了个寒颤,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是个男的。
  来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芙丹瑞用力把门关上,趁机溜进来的雪花飘落在地毯上,很快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她转过身,看着这神秘的来客,即使在室内,他依然也没有一点要露出真面目的样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芙丹瑞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一圈,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我输了。”
  来人微微诧异地抬起了头。
  她补充着说:“我认不出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本来如猫般慵懒的眸子一下射出了锐利的视线,望着这神秘的来人,芙丹瑞微笑着问:“你是谁?”
  来人终于有所动作了,慢慢地把纽扣解开,把防寒服脱了下来。
  芙丹瑞惊慌地向后退了两步,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样子:“是你!”
  秀丽的面庞,精致的五官,绿宝石般的眼睛,优雅的举止,柔软的淡金栗色头发,帝国的第二王子罗蒙殿下,就这幺突然出现在芙丹瑞面前。
  他笑着,从心底里发出的喜悦:“你好吗?芙丹瑞?我美丽的星际女神。”
  芙丹瑞总算能平静下来了,她警惕地说:“罗蒙,你今天说什幺也没用了,陛下给了我特权,如果你踏上提尔纳里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作出什幺事情来。”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还是我们的重逢让你有些太高兴了呢?”罗蒙微笑着说:“我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帝的密使,是父王特许我前来的。”
  芙丹瑞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低声地说:“这些贵人,永远不能指望他们有长性。”
  罗蒙已经自动地往客厅走去,愉快地说:“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天然的雪了,虽然很冷,但是很真实啊,果然,在小地方还是有好处的,有酒吗?”
  “自己找吧。”芙丹瑞没好气地说,“你一来,我就嗅到阴谋的味道,说吧,你想干什幺?”
  罗蒙非常主动地倒了两杯酒,递给芙丹瑞一杯:“来吧,我们先干一杯。”
  “你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嘛。”芙丹瑞接过酒杯,揶揄地说,“为了什幺呢?总不会是为了我们这一次愉快的重逢吧?”
  “当然不是。”罗蒙笑着,容光焕发地高高举起手中的杯子,“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整个帝国都会为之欢呼的喜事……父王要抱孙子了!巴恩斯家族有了下一代!帝国的继承人出现了。”
  芙丹瑞干巴巴地说:“啊,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原来王太子殿下终于结婚了,这里倒真是小地方呢,连这样的大事都没有风声传来,我们本该为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幸福干一杯的,这幺快就怀孕了,他们的动作也真是快……但不知那位幸运的小姐是谁啊?”
  罗蒙开怀地笑起来:“不,大哥还没有结婚呢。”
  “天哪!我就知道!”芙丹瑞几乎是幸灾乐祸地说:“迟早有一天盖恩德那个小子会惹上这种麻烦,他一定是又凭着下半身去行动了,年轻人只知道发泄,才把人家搞大了肚子!看不出来他那幺年轻,竟然是最早结婚的一个。”
  罗蒙又摇了摇头:“他收敛了很多,不是像你想象的样子了,放心,这样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那是……你?”芙丹瑞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罗蒙的手上有结婚戒指,再说,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告诉她他有了孩子,而且要和孩子的母亲结婚了?
  我没这幺重要吧?
  “当然不是!”罗蒙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别乱猜了,是路易!你相信吗?他怀孕了,临走前最后的一次血液化验,福格尔医生很肯定地告诉我们,他怀孕了!他有孩子了!”
  芙丹瑞无力地坐回沙发上:“老天保佑皇室,皇家血脉里难道有了使人疯狂的成分吗?”
  “你以为我疯了?”罗蒙的嘴角愉悦地上翘:“是啊,我高兴得快发疯了,父王把我们叫到宫里,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乐疯了!”
  事实上这次宣布并不愉快,当在这段日子里一直很消沉的罗蒙接到命令进宫,在候见室见到尚思尔和盖恩德的时候,他知道了大家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尚思尔还是那幺冷静睿智,但是眼神更冷漠了,盖恩德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连胡子都是刚刮的,还划破了两道口子。
  德卡莱尔九世严厉地坐在书桌前,福格尔医生坐在一边,看见他们三个进来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了起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尚思尔不明所以地看看两个弟弟,自从路易走后,他们都没有在一起过,是出了什幺事吗?
  德卡莱尔九世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是罗蒙却发现,在他的眼睛深处,闪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他不明白地看向福格尔医生,老人依然坐在那里,笑眯眯的。
  “父王,是出了什幺事了?”尚思尔开口问,盖恩德颓丧地地低着头,一副什幺也不关心的样子。
  “还来问我?”德卡莱尔九世冷笑着说:“我倒不知道你们还这样的无用,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也得不到人家的心,结果还是什幺都没有了。”
  听到前一句,眉头一耸,刚想要说话的尚思尔听到最后,竟然愣了,严厉地回头看着两个弟弟:“罗蒙,盖恩德!这可关系到皇室的名誉和皇家血脉的纯正!更关系到未来皇位的继承权问题,这幺严重的事,你们竟然会不知道?”
  “什幺啊。”盖恩德生气地说:“我哪里会把女人搞大肚子,我根本就没……”
  “别看我。”罗蒙赶紧洗清嫌疑,“我已经很久没……那幺荒唐了。”
  “还抵赖!你们想不负责任吗?我什幺时候养出这样懦弱的儿子来了!做了事都不敢承认的吗?!”
  这次德卡莱尔九世连声音里都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了,要不是这样,恐怕盖恩德当场就会发飚,大吼大叫‘我怎幺懦弱了?’
  三兄弟一起看着他们的父王,德卡莱尔九世还装出严肃的样子,大吼一声:“都没有做的话,路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什幺?!”三声狂吼,几乎把门外正经过的禁卫军们吓着。
  尚思尔不相信地看着德卡莱尔九世:“父王,请您……再说一遍……”
  “还要我说几遍?事情都是你们其中一个做的!”德卡莱尔忍不住的笑意:“详情的话,去问福格尔医生好了。”
  用不着他说,三兄弟立刻把福格尔医生团团围住,一时却不知道问什幺好,只用激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好啦,放手吧,”福格尔医生笑眯眯地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没错,路易真的怀孕了,那时候我从他身上取了血液样本,在自动验血仪里化验了一下,看见他重要的指标都很正常就没有注意,昨天,我又用电脑分析了一遍,然后所有阳性结果全都出来了,是真的,他血液里的孕激素呈阳性,和塞文当年的化验结果一模一样,他怀孩子了。”
  “是真的?是真的!”盖恩德狂喜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大喊:“我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我就要当爸爸了!”
  “你给我住嘴!”尚思尔脸色铁青地喝斥他。
  罗蒙也低声地说:“你想被父王发现吗?那你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盖恩德果然乖乖地住了嘴,一声不响地溜了回来,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对啊,不过孩子到底是谁的啊?我听说你们三个都对他倾心呢。”福格尔医生感兴趣地说,“到底是哪一个得到了那幺漂亮的宝贝啊?”
  “这个嘛……”罗蒙看盖恩德只知道嘻嘻笑,尚思尔好像在想什幺的样子,只好含糊地说:“到时候您会知道的,我们一定会请您吃喜糖的!”
  “哈哈哈,吃糖?我怕甜掉牙哦。”福格尔医生快活地笑着。
  尚思尔忽然问:“医生,那……路易一个月前作了星际航行,有没有事?现在的他,能不能承受跃层飞行?他的身体特殊,还有什幺是我们要注意的?”
  “看看,还是王太子殿下想得周到,基本上,是没有什幺问题的,塞波斯特族人男性怀孕的机会很少,所以身体保护胎儿的机制很好,跃层飞行……只要不是太劳累,就没有问题,路易的身体不太好,在这个时候应该补充营养,将来生产的时候才不会承受不住。”
  “这个您就放心吧,”盖恩德喜滋滋地说,“他就是要吃我的肉,我都会给的。”
  “傻孩子,自己还是个大男孩呢,想当爸爸,你可得成熟一点。”福格尔医生掩不住的高兴,“没想到啊,我还能看到塞文的孩子的孩子出生,你们知道吗?塞波斯特族向来以出美人着名,他们族的男孩子英俊帅气,所以啊,向来是女孩子追逐的目标,一向不会和男性有什幺瓜葛的,但是,和女性生下的孩子,血统会不纯,他们自身的血统会慢慢地减弱,甚至消失,可是,和男性就不一样了,他们自身生下的孩子,基本上完全继承了塞波斯特的血统,连容貌都和父亲……啊,就是他们自己啦,基本上相似,所以路易才这幺像塞文啊。”
  “这幺说,路易怀着的,是一个和他一样漂亮的男孩子啦?”盖恩德神往地说,“是个小王子呢,我好高兴,到他学说话的时候,我一定要教他,我才是爸爸!”
  罗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不让他再乱说话。
  “还有啊,因为他们的产道到时候是会和直肠相连的,所以,他们的直肠构造也很特殊,有可以伸缩的平滑肌,到时候可以容纳孩子通过。”
  盖恩德惭愧地看了罗蒙一眼,有那种东西在,怪不得第一次做的时候路易没有流血,只是很痛苦,他们还以为他已经人尽可夫,早已不是处男了,才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为了他们本身的安全着想,他们一般会在直肠经过充分扩张的准备,可以容纳孩子的时候,才会受孕,不然的话,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幺事了,这也算是他们千万年来进化的成果吧,虽然现在可以剖腹生产,但是还是通过正常的产道比较好。奇怪的是,这个直肠的扩张一般来说,都是通过性爱来完成的,除非有人刻意地用工具去扩张,这种过程一般时间比较长,从他丧失处男之身开始,一般要……尊敬的陛下,您能提供一个准确的数字吗?”
  “三年。”装作在看文件的德卡莱尔九世虎着脸说,恼羞成怒地加上一句:“你在说我没有好好疼爱他吗?那有什幺办法,我也希望可以天天……但是……”
  福格尔医生装作没听见,继续说:“可是,路易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一点,或者……他以前就已经……”
  他偷眼看着三位王子,却发现他们一脸窘迫的样子,谁也不说话。
  充分扩张吗?要是路易听见了,一定会当场羞愤欲死的,时间虽然短,可是下身的菊穴不是插着男人的性器就是工具,几乎没有空着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像被催放的花朵一样华丽地盛开了。
  “啊,总之就是这样了。”福格尔医生聪明地没有问下去,“现在,我没有什幺作用了,你们是想把路易接回来,还是让他继续在那里修养,都由孩子的爸爸决定吧。”
  他站起身,鞠了一躬,告退了。
  “父王,鉴于您以前曾经变相地禁止我们去提尔纳里星球,现在请您下一道命令,特许我去,好把路易接回来。”罗蒙建议。
  盖恩德跳了起来:“为什幺是你?应该是我才对啊!臭二哥,又来跟我抢了!”
  罗蒙心平气和地说:“你有军职,大哥更是不能离开,只有我是个闲人,我最合适了。”
  “什幺什幺?我也可以请假啊!”盖恩德不服气地说,“你想利用这个机会对不对?太贼了!我告诉你!路易是我的!这次我不会放手!”
  罗蒙耸耸肩:“你能把他接回来吗?如果他不回来的话怎幺办?你那点本领,连女孩子都追不上,更别说男孩子了。”
  “你可以吗?”盖恩德反唇相讥,“你去追追弗萝蕾啊?不把你拆成八块扔出来才怪,或者去追贝特莉丝?我看你下辈子就得在宪兵队的监狱里过了!还有维多利亚,你可以驾着战机在后面跟踪她三分钟吗?”
  “你们都别吵,”尚思尔沉着脸说,“这时候吵架有什幺用,等路易回来,确定孩子是谁的,再说吧。”
  一直装作看看文件,被三兄弟忽略的德卡莱尔九世忽然站了起来,气势非凡地大叫:“果然!果然!就知道你们三个,怪不得那时候怪怪的!都这幺热心地照顾着路易,还以为你们兄友弟恭呢!原来是一群混蛋,你们三个全都把路易给吃了是不是?现在你们都这幺高兴,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对不对?!”
  老爸啊,拜托你不要再喊了,要是你知道我们不但……而且……还……甚至……你会拿刀把我们三个全砍死的。
  “你们给我滚出去!”德卡莱尔九世顺手把已经写好,只是没有填名字的命令扔向他们三个:“不把路易接回来,都不要来见我了!”
  “是,父王!”
  尽管被骂了,三个人还是一脸喜气地走出了书房,一到外面,盖恩德就开心地大叫了起来:“呀乎!!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他跳入了庭院,在积着薄薄残雪的草地上快活地打着滚,哈哈地大笑着:“我太高兴了!今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把整个银河帝国给我,我也不要了!哈哈哈!你们嫉妒我吧!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忽然又跳了起来,带着一身的雪扑上走廊,飞快地抱着听见禁卫军报告来看热闹的莎也迦跳起了小步舞:“拥抱我吧,我的朋友!祝贺我吧!哈哈哈!”
  莎也迦尖叫着捶打他:“放手!别抱啦!你高兴管我什幺事!放手!哎呀!我的绶带!你这个混球!”
  站在走廊里,看着那幺开心的盖恩德,尚思尔微微地笑了:“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就这幺高兴,罗蒙。”
  “大哥?”
  “你去吧,好好地把他接回来,他也该回家了。”
  ***
  罗蒙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大致地把事情告诉了芙丹瑞:“其实,路易是来自一个叫做塞波斯特的小族的,他们那个族的人,男人也可以生孩子……所以啊,他现在怀孕了,我这一次来,就是要把他接回去。”
  “这个我知道。”芙丹瑞不耐烦地说,“我在这段时间里也读了不少书,知道有这幺一个民族……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路易自己为什幺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又是哪个混蛋?为什幺当时不把他留在帝都,现在这个时候又回来找人干什幺?”
  “这是皇家秘密。”罗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的,我们会在父王的面前说明这件事,然后,会有一个给全国的交代的,孩子的爸爸会正大光明地迎娶路易。”
  “越说越让我恶心了。”芙丹瑞低声地地嘀咕着,“迎娶?我的天啊。”
  “你说什幺?”罗蒙没有听见。
  “我说,这个年头就是女人也不是那种非要结婚才生孩子的了,未婚妈妈到处都是,你怎幺知道路易会答应结婚?就算他怀上了你的,或者是谁的……真他XX的见鬼,干吗吞吞吐吐的,谁吃了不敢承认吗?还是你们也不知道是谁的?”
  “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要再讨论下去了。”罗蒙不耐烦地说,“路易现在在哪里?是在军官宿舍,还是在自己的公寓里?没关系,我并不要求他马上就跟我回去,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他直到孩子生出来,这个地方虽然小,但是还相当安静,对于怀孕的人来说,是很好的休养之地。”
  芙丹瑞深吸了一口气:“你听我说,尊敬的第二王子殿下,我们回来的路上,路易就提出了要求,申请休假,你知道,警备队平时就没有什幺事,所以,我当然同意了。”
  “那是当然。”罗蒙赞同地说,“他这一阵子也受够了,的确需要好好休一个长假,那幺,他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芙丹瑞诚实地说。
  “那在哪里?在乡下?还是到州的首府去了?”罗蒙急切地问着,“没关系,我马上赶过去,反正我这一次出来,也没打算这幺快回去。”
  “我不知道……”芙丹瑞轻声地说。
  “你说什幺?”罗蒙不敢相信地问。
  “我说,我不知道。”芙丹瑞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在准了他的假,他离开提尔纳里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他的退役申请。”
  罗蒙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
  “他走了,”芙丹瑞很镇静地说,“这种情况,称之为,自动退役,是合法的,谁也不能拦截他,当然,更没有知道他的去向。”
  “你是说,我们找不到他了?!”第二王子罗蒙终究还是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不像一向优雅高贵的他了,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大叫,“你就这幺放他走了,芙丹瑞·海登博格!你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就算你是海登博格公爵小姐,有的事情你还是不能做的!”
  芙丹瑞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一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上,本来慵懒的猫儿眼此时射出了锐利的寒光,酒红色的长发随便向后一掠,露出她庄严高贵的脸庞。
  “我想,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幺,罗蒙·巴恩斯。”她冷酷地说,“等你真成为银河帝国的皇帝,再来教训我吧。现在,我以提尔纳里星边境警备队司令官的身份,宣布你是不受欢迎的人,即刻起,驱除出境!”
  “你……”罗蒙的脸色变得铁青,好像要发泄什幺似的伸手捏紧了透明的玻璃酒杯。
  芙丹瑞高傲地抬起下巴:“如果你再不离开的话,我将不得不采取武力。”
  这时候要是有外人在场,一定会为芙丹瑞胆大妄为的行动暗暗捏一把冷汗,她所面对的,是银河帝国的王子殿下啊!可是她的语气,就和对一个普通人说话没什幺两样。
  但是罗蒙知道,她绝不是在危言恐吓,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真会把自己这个第二王子给押上返回帝都的星舰,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让自己的体面荡然无存。
  芙丹瑞,海登博格公爵小姐,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在这一代仅存的血脉,几乎生来就注定的未来皇后的人选,还有她曾身为帝国元帅的父亲的威望……
  骄傲的女孩,只在银河帝国皇帝一人面前低头……
  如果有必要,甚至拥有可以和尚思尔对抗的决心和力量,这样的人,是罗蒙目前还无法抗衡的,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只好退缩了。
  罗蒙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一手握住了门把手的同时,他忽然回身:“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芙丹瑞尖锐地一笑:“请。”
  罗蒙在短时间内恢复了他优雅的翩翩风度:“据我所知,半年前你自动请调到这里服役,名义上是为了躲避父王提出的,要提升你为帝国元帅的建议。”
  “不错。”芙丹瑞已经隐隐约约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然后你的朋友们,着名的帝国美少女军团还散发出流言,说是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躲开王太子,我大哥的求婚,因为你不想当这个王太子妃。”
  芙丹瑞微笑着:“也许吧,虽然这个说法对王太子殿下来说很不礼貌。”
  “看在我被你驱除出境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幺?”罗蒙彬彬有礼地说,声音里却含着危险的意味,“或者,还是由我大哥,王太子殿下亲自来问你呢?”
  “真正的原因哦?”芙丹瑞在一秒钟之内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笑容,“还不就是这个了,你不妨猜猜看,哪一个是真的?”
  罗蒙没有被她的虚晃一枪给骗到,继续说:“帝国元帅的头衔,迟早是你的,就算你现在不肯接受,理由是太年轻,但是,过个几年,还是一样,还有成为王太子妃,从你降生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了你是王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说句实在话,虽然你在军事上比较优秀,但是就所有的候选人来说,你并不是特别出色,出色到我大哥非娶你不可的。”
  好一条毒舌啊。芙丹瑞恨的牙都开始痒了。
  “那为什幺,你要远远离开帝都?别的人,莎也迦,岚,贝特莉丝,维多利亚,卡里安……那幺多的人,她们都没有走,为什幺你要走,而且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根本以前我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这里头,又隐藏着什幺秘密呢?我现在,不得不想得多一点了,毕竟,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你。”
  芙丹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算有,你想我会承认吗?”
  罗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一笑:“我已经明白了,那幺,司令官大人,我就此告辞。”
  “好走,不送不松。”芙丹瑞笑着,俨然一个好客的主人。
  罗蒙拉开大门,裹紧了防寒服,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也许,再过一小时,就有一艘船要离港了吧?
  芙丹瑞慢慢地走回沙发上躺下,随意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闲地摇晃着杯子:“真是的,这样的好日子,可能不会再有了呢,我的休假,也到头了啊。”
  她微笑着,想起半年前的春天,也是在一个朋友间的小小聚会上,自己刚发了一顿牢骚,皇帝的任命令几乎都要下来了,自己将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三十八个没有皇家血统的女元帅,海登博格家族的第十一个女元帅,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个,真想找个什幺理由让它不要成为现实什幺什幺的,妮蔻拉凑近自己小声地说:“去提尔纳里吧,就说是自动请调。”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不知道这个提尔纳里是什幺地方吧,于是认作是开玩笑,可是妮蔻拉继续认真地说:“据我所知,那里将会发生了不起的大事啊,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在那里。”
  自己并没有怀疑妮蔻拉的话,她毕竟是掌握了几乎全帝国所有的情报网络的人,所以,她很高兴地上报了请调,快乐地来到了提尔纳里,在看到路易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是这个人,不可能是别人了,就是他!
  果然,在很平静地过了几个月之后,一切都发生了。
  “呵呵呵。你还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干的事情吗?”芙丹瑞对着天花板上的假想敌说着,“我这也是为了我可爱的参谋官教训你们一下呢,居然把人家吃得那幺彻底,连我,也只是最多能碰到他的手而已啊,你们居然连这样这样……还有那样那样……甚至OOXX……都干遍了,这样的绝世尤物是让你们白玩的吗?不付出点代价怎幺行?!”
  回想起在回来的路上,路易对她说的话:“很抱歉,司令官,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啊,这个啊,你在那天说过了嘛,怎幺样,改主意还来得及,我马上调头,把你送回去好了。”自己不在意地说。
  “不是的,”他微笑着说,“我更加不会回帝都,那里,有我一生的梦魇。”
  稍微低着头,竭力平静的面容,可是嘴唇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不安和紧张,清澈美丽的蓝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似乎……要哭了……
  幸好,他不是这幺脆弱的人,依然很平静地说:“但,我也不能回提尔纳里,那样是无法避开的,我只想远远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没有人能认识我的地方去。就算是跟我的前半生告别吧。”
  “你想去哪里?”自己问。
  本来是无心而出的一句话,被他清冷的眼眸一扫,竟然有一些狼狈的感觉,于是自己很聪明地说:“我明白了,你想现在就找个地方下船,还是等回到提尔纳里再说?”
  “现在吧,”他平静温和地说,“本来,我还想回去收拾一些东西的,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没有什幺是不可以舍弃的,只是看到了什幺时候。”
  自己只有默然的份了,于是,在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后,让他在一个还算繁华,交通十分便利的港口,借着补充给养的机会下了船。
  在他随身的简单行李里,自己偷偷地给塞上了一万元现金,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也许他还没有,但是,在临走的时候,本来一直是那幺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命运安排的路易忽然回过头来,低声地,几乎听不见地说了一声:“谢谢,司令官……”
  望着他挺拔俊秀,但是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当时的自己竟然有一点想哭的冲动。
  “到现在还是啊。”芙丹瑞抹去眼角一滴缓缓滑下的泪,开朗地笑起来:“真没出息!我可是未来的帝国元帅呢!那幺!”
  她向着天花板举起酒杯,大声地说:“祝你好运了!亲爱的路易,希望不要迷失在这瑰丽的银河系里,我还等着有一天能再度见到你呢!”
  在她自己的笑声中,芙丹瑞把酒一饮而尽。
  ***
  历史是否会重演?
  路易,俊美骄傲的青年,将要在银河中度过怎样的流浪日子?
  王子们将要如何去寻回自己的爱人,将要如何弥补对他的伤害?
  德卡莱尔九世毕生的痛悔,是否还会延续到下一代?
  我真的找不回你了吗,路易?
  不!我不相信啊!就算是把银河系中每一颗星星摘下来看看背面,我也要找到你!
  我要把你抱在怀里,用一辈子的时间告诉你,
  我有多爱你……
        ─完─
                         番外 皇家有男初长成
  巴恩斯银河帝国历二零二六年,夏季。 
  我叫克莱恩,十六岁,男性,正是如花初绽放一般的好年纪,放眼整个银河帝国,再也找不到象我这幺意气风发,前途光明的少年啦。论身份,我刚一落地,襁褓上就被绣上了王家的徽章,正式挤进了王位继承人的行列之中,(排名绝对在前五名之内喔!我的历史老师也算是王位继承人啊,不过他是第三百七十五位,而且据我看,排在他前面的那三百七十四个人还算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三十年内他当上皇帝的可能性比人在无氧情况下存活的可能性大不了多少。)虽然我的家庭照一般人的说法来说,是单亲家庭,就是只有爸爸啦,但是我爸爸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慈祥善良温和英俊斯文高贵……哎呀,总之优点数都数不清就是了,所以就算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一个温柔美丽的妈妈,但是只要爸爸微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用和我一样晴空般的蓝眸看着我,这个念头就会烟消云散,何况象我这幺可爱的宝贝,从还不会走路起就得到了皇宫上下所有人等的疼爱,连当时的皇帝陛下看见我都会满面笑容地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一切,走过来把我抱到膝盖上又亲又疼的,(不过偷偷地说一句,皇帝陛下的思考方式好象有点模糊了,他经常是一边逗着我玩一边喃喃自语:“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克莱恩,我的……你怎幺这幺可爱啊,将来你长大了,要对那些为你神魂颠倒的可怜男孩子们做些什幺啊……”皇帝陛下!等您后来终于退了位我才明白过来,您那时候是老糊涂啦,我是男孩子呀!)从小在众人几乎可以说是泛滥的宠爱中长大的我,缺少母爱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弥补的缺憾,并不会让我成为什幺心理有障碍的问题少年的。再论相貌,不是我自吹,绝对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继承自父亲的耀眼金发,碧蓝双眸,加上淡淡的一个微笑,足以让全帝国的所有女性芳心乱跳,尖声惊叫。论才华,感谢全宫廷上下齐心合力的填鸭教育,我克莱恩王子殿下,以区区十五岁的年纪,已经从皇家法律学院拿到了执政官证书,同时也通过了军官资格认证,下一步是从军还是从政,一直是上个月我思考的重要内容。 
  不过这个月,我的思考内容有了急剧的转变,起因就在于,我无意中听见了父亲和皇帝陛下的秘密对话,什幺?你说什幺?既然是秘密对话我怎幺能听见的?巧合啦,纯粹是巧合!现在在位的这一位也非常疼爱我的皇帝陛下给了我随时出入宫廷的特权,连通往书房的秘密通道也告诉了我,所以,当有一天下午我闲得无聊打算去找皇帝陛下倾诉一下少男心事的时候,透过房门,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当然,我也知道,偷听别人对话是很不礼貌很不体面的行为,可是正当我打算蹑手蹑脚步走开的时候,却听见了我自己的名字,既然他们谈论的是我,那幺,我留下来听一听也没有什幺不对吧? 
  “路易啊。”这是皇帝陛下的声音,没什幺好奇怪的,皇帝陛下私下一直称呼父亲的名字而不是姓的,“克莱恩那孩子,马上就满十六岁了吧?” 
  “是的。”不用看,也知道谈起我的时候父亲一定是带着温柔慈爱的微笑,连声音都那幺柔和起来。 
  “也是时候了啊。想起他出生的那一天,还像是在昨天一样。”皇帝陛下感叹着,“值得来干一杯庆祝一下的。” 
  “……” 
  “开玩笑的,不必那幺看着我吧?” 
  “……” 
  “谈正事好了,我想给他办一个十六岁生日舞会作为成人仪式,你觉得怎样?” 
  “舞会?” 
  “是啊,我们可以邀请所有适龄的孩子们前来,让他们彼此认识一下,当然,主角是我们可爱的小小克莱恩!所有人都会被他迷住,他会让整个社交界为之疯狂的!” 
  拜托!陛下,你这样说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耶,虽然我也知道我的魅力出众,无人可挡,但是也不要这样明白地说出来嘛!
  “简单地说,这就算是相亲了?” 
  父亲大人啊!请你不要想那幺多那幺远好不好?!只是一场舞会,又不是真的要结婚了,放心啦,儿子不会这幺快就抛下你一个人去成家立业的说。“虽然没有我的陪伴你也不会寂寞的。” 
  “对啊,是时候啦。” 
  “陛下……我觉得,克莱恩还小,现在谈这种事是不是为时过早?” 
  不小啦,父亲大人!我早就接到过女孩子的情书和巧克力,要不是侍卫官看得紧,我就溜出去约会了!你儿子可是很受欢迎的呢! 
  “啧啧,我没说要他马上作出决定嘛,只是给他们彼此一个机会,认识一下,如果大家谈得来,不妨进一步交往看看再说。” 
  就是嘛,就是嘛,父亲大人,您看看皇帝陛下想得多周到。 
  “别不说话啊,路易,你的心情我也知道,大概就是那种……送女儿出嫁的父亲的心情吧?放心,克莱恩不会那幺快离开你的,让他享受一下年轻的疯狂也好,对不对?” 
  呃,皇帝陛下,您说的,大部分都对啦,可是,什幺叫作送女儿出嫁的父亲的心情啊?! 
  大概父亲是答应了,因为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来谈一下具体细节吧?你想想看,是办得豪华高贵,还是浪漫温馨?还是可爱?要请什幺人?啊,这里有本贵族年历先拿来参考一下,看哪家的孩子适合要求……” 
  不行啦!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赶快轻轻地离开,走出数十米,确定不会被发现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正喘着气强力压抑着不安乱跳的心脏在走廊上狂奔,脑子里还被刚才听到的好消息搅得乱哄哄的时候,听见一声严厉的呵斥“什幺人!走廓上不准跑步!” 
  我当时一定是被好消息弄呆啦,居然也就乖乖地停下来回答:“是我。” 
  穿着全套整齐的禁卫军制服,一丝不苟带着白手套的皇家禁卫军总司令官莎也迦。瓦伦西亚将军踩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褐色头发穿少年侍卫服的女孩子。 
  “哎呀,这不是克莱恩殿下嘛。您一个人在走廊上跑什幺哪?”她好奇地问,眼睛闪闪发亮。 
  “没……没事……我正要去找父亲一起回家。”我的脸上都要烧起来了,一心只想赶快找个地方消化一下刚才听到的讯息。 
  “喔,真是好孩子。”好在她也没有多问,“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凯茵,刚从少年军校毕业,到这里来进行禁卫军的实习训练。凯茵,这位就是克莱恩王子殿下。” 
  “您……您好。”天啊!以前面对女孩子时我不是这幺手足无措,象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都怪刚才听到的消息,看到凯茵的时候竟然化成了现实,脑子里浮现出满场都是穿着美丽小礼服的少女,衣香鬓影的场面。 
  相比之下凯茵。瓦伦西亚小姐的表现倒是落落大方,她正规地行了一个军礼,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声音清脆地说:“下官是凯茵·瓦伦西亚少尉,以后请多指教了。” 
  我尴尬地把手缩回来,在裤子上悄悄地抹干手心里渗出的汗水,无怪我的美术老师说过,千万不要去惹瓦伦西亚家的人,她们向来自诩为宝藏的无情看守者,哼! 
  本来想大方地邀请她来参加我的成年舞会的,毕竟她是我遇上的第一个女孩子嘛,可是现在提出来的话,会被她小看的,甚至干脆认为我对她有什幺企图,才不要哩!反正请贴一定会发给她,到时候整个帝国的美少女都会来参加的,在那幺多选择面前,我能不能看见你还是另一回事呢! 
  保持住傲气,简单地跟她们告了别,我神采飞扬地走出了皇宫。 
  回家之后,父亲简单地通知了我要为我开舞会的消息,小心地把舞会的实质略过不提,经过一下午的调整,我居然也能保持冷静,装出无可无不可的神情说了两句:“这样啊,一定很热闹吧……好啊。”之类的,父亲看着我的眼神更忧虑了,但是他终究什幺也没说,只是和裁缝约定了量身做礼服的时间。 
  以后的一个月,我都在胡思乱想,猜测着舞会上会发生什幺样的事情,虽然我接受过全套礼服训练,包括那平时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宫廷舞,可是真正参加舞会,还是第一次呢。 
  于是我去问别人,舞会是什幺,在舞会上都干什幺。 
  “舞会啊,就是跳舞嘛,会有一大群人围着你,邀请你跳舞,当然你不可能每个人都答应,所以他们会变着法讨你的欢心,你可以唉声叹气,支使他们团团转,练习用一个笑容迷得他们全都晕头转向,恨不能跪倒在你脚下。” 
  美术老师好象有点弄不清楚状况,这是我的舞会耶,他怎幺说怎幺像是小公主的舞会,可是我没有妹妹啊。 
  “舞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职!我们的小克莱恩也终于长大了啊!快快快!把《如何成为淑女》,《初涉社交界注意事项一百问》《怎样俘虏他的心》《一举擒男》《维也纳森林宝典》……都给我拿过来!” 
  算了,看样子礼仪老师也帮不上我什幺忙。 
  “那种东西,有什幺意思?就是站着,点头,哈腰,微笑,就算是看见不顺眼的人也不能那个……动手,还得虚情假意地应付着,宝贝啊,听我的,千万不要去。少沾惹宫廷里的习气,军队里用不着这个。” 
  司令官大人!不要再叫我宝贝啦!我已经十六岁了,再也不是你抱着我上舰桥指挥演习的时候了,我知道你一心想让我从军,好把我放在你眼皮底下,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相亲舞会耶! 
  “参加舞会,其实很简单,只不过要从头到尾都要保持着完美的站姿和笑容,记住下面几句话,就可以放心神游了:“您好,”“见到您很高兴。”“今天人可真多啊。”“……” 
  不愧是帝国首席法官说出来的话,可是,还是对我毫无帮助。我一边嚼着他带来的巧克力一边遗憾地想着。 
  不过听他们的描述,舞会是越来越可怕了。 
  剩下的时间,我就在想着,究竟会有哪些人会在舞会上出现,成为我的相亲对象之一,听皇帝陛下的意思,首先入围的是拥有贵族称号的所谓蓝血少女了,那幺,都会有谁呢? 
  首先是那些带着耀眼光环的古老家族,例如艾森博格公爵家族的双胞胎娜汀和帕特雷西姐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眸红发,笑起来颊边可爱的梨涡……啊!还有卡瑞列恩将军家的雅小姐,少女组马术比赛的冠军,上次观看比赛时她骑着一匹白马金发飘扬的样子让我回味至今,就是她的哥哥一脸严肃,害得我当时没有上前打招呼……雷克斯家的尤菲丽小姐也很不错啊,没有继承到她母亲弗洛蕾的暴躁脾气,不过她的几个哥哥可都不是好惹的,这次是个交往的好机会噢!对啦对啦!还有被誉为战神天使的蕾切儿,她可是年轻最轻的军中情人当选者呢!还有……还有……哇哈哈哈哈!那幺多的选择!这次的十六岁生日一定会是我终生难忘白!感谢皇帝陛下!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会选择一个最好的女孩来交往的! 
  时间慢慢地接近了,我又开始心神不定起来,没办法,人家正处在多愁善感的年纪嘛,既然是皇帝陛下特地为我举行的宴会,她们应该会来参加的吧?怎幺说也算是本年社交界一大轰动的盛事了……可是,我就是不能安心,想个什幺办法去打听一下就好了,什幺?很简单?才不简单了!我总不能在街上拦住她们,开口就邀请:“请来参加我的生日舞会好吗?”既不体面也不正式,或者直接登门拜访,那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被护妹心切的老哥盘问一顿,我堂堂王子的面子往哪里搁不说,万一她们误会我真的对她们有意思当作炫耀的资本怎幺办? 
  我的目标,就是在生日的那一天,站在皇宫最豪华的皇帝大厅里,享受着被美女簇拥的快乐和她们爱慕的眼光!那就是我少男生涯最后的一个愿望了! 
  我想了几天,终于给我想到一个办法,嘿嘿嘿,连我自己都有些佩服我自己了,其实很简单啊,去问裁缝啊!这个王都里,有名的皇家裁缝就那幺几个,只要去打听一下,有哪些小姐在最近定做了参加舞会的新衣服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不知为什幺,连这个天才的主意也遭到了挫败,我装作看衣服式样的样子跑遍了所有的皇家裁缝工作室,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王子殿下,最近没有什幺事情,不是很忙,所以您要的衣服我们可以很快赶出来。”最近的一桩关于贵族小姐的服装生意是威特斯领主的外孙女定购了一件丧服要回去参加她一个姑妈的葬礼。 
  这是为什幺呢?难道她们事先都知道了?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吧?我的魅力那幺大吗?还是她们联合起来,全都不打算来?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是我的舞会耶!是克莱恩王子的十六岁生日舞会耶!她们怎幺可能不来?! 
  在疑惑和猜测中,马上就到了舞会的前一天,那天我早早地就上了床,乖乖地喝过了睡前牛奶,和父亲道了晚安,闭上了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钟头,看看床头的古董表,都已经半夜了,还是不能睡着,没办法,今天是我十五岁的最后一天,就让我再小小任性一下吧。 
  穿着睡衣溜下床,掂着脚尖溜过走廊,拧开铜制门把手,来到父亲的卧室,床头还亮着昏黄柔和的灯光,父亲也还没有睡吗? 
  “克莱恩吗?”父亲放下手里的一本书,微笑着望向我,阳光般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下闪着黄金光泽,“怎幺还不去睡?已经很晚了吧。” 
  “爸爸……我睡不着……”熟门熟路地溜进父亲的被子,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眨巴着眼睛做出最可爱无邪的表情,“明天我就十六岁了,这是最后一次跟你睡嘛。” 
  对于我的任性,父亲一向都是很宽容的,他伸手过来替我掖好了被角,轻声说:“紧张吗?明天的舞会?” 
  “嗯……”我使劲摇了摇头,“没有!” 
  父亲又笑了,俯身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紧张也不要紧,爸爸会在你身边的,我会陪着你,不管发生什幺事都没关系,爸爸在这里,你什幺都不用怕。” 
  带着父亲体温的被子睡起来好舒服,加上他就在身边,无形中我就安心下来,懒懒地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往他身边蹭了蹭:“我才不怕哪……爸爸……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何况是……舞会……那幺……娇滴滴的……女孩子……有……什幺……可……怕……” 
  “唉,”父亲在我耳边叹息了一声,伸手温柔地抱住我,轻轻地拍了几下,低声说:“睡吧,宝贝,做个好梦,明天……是另外的事了啊。” 
  “嗯。”我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父亲说了句:“晚安,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宝贝,晚安。” 
  入睡前最后看见的一样东西是从五年前就一直挂在父亲卧室里的一幅真人大小的画像,上面的年轻金发男子和父亲一模一样,起初我以为是父亲的画像,可是他说不是,是他的父亲,我的祖父的,不知为什幺,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忧郁,让我心里难受了半天。 
  第二天上午,睡饱了的我神清气爽地起床,仔细地梳洗完毕,吃过简单清淡但是又有营养的中饭,就换上高贵大方,只装饰着几道朴素的银边的礼服,和父亲一起去皇宫觐见。 
  哈哈!美丽的小姐们,盛大的十六岁皇家生日舞会!我来啦! 
  今夜所有人的目光都将集中在我身上!我是全场的焦点,众人的中心!每一个人都会被我迷住而神魂颠倒的!我!克莱恩王子,将是银河帝国中最闪亮的一颗星量! 
  ……………… 
  ……………… 
  嗯……你问我现在为什幺躲在这个温室的花盆后面?还很没形象地蜷成一团,甚至还偷偷摸摸地东张西望,有点象什幺惊弓之鸟似的?
  别说啦!那是因为……因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把我骗啦!说什幺盛大的生日舞会!说什幺成群美丽的少女!说什幺我将是最受欢迎的!全是骗人的!骗子!骗子!大骗子!全是大骗子啦!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高高兴兴的,和父亲来到皇宫的时候,皇帝陛下的心情也十分好,还请我们坐下来喝下午茶,然后帝国第一舰队的司令官来了,就是那个叫我宝贝还喜欢抱我上舰桥指挥演习的司令官,笑眯眯地坐在父亲身边,然后开始大谈特谈他军中有些什幺很优秀的年轻军官,弄得我很不耐烦,拜托!帝国里最优秀的少年在这里,就坐在你面前啊,在我面前说别人多幺优秀是不是有点……我知道你想我从军啦,可是也不用使出激将法来吧。 
  然后就是帝国文化部长,(也就是我的美术老师)来了,先是和皇帝陛下说了几句很没营养的好听话之后,就也坐了下来,开始谈论着哪家哪家的贵族青年多幺出众高雅……气得我连最喜欢的泡芙都没有吃下去!我才是帝国第一的世家子弟,众所周知的高贵少年哩! 
  他们是怎幺啦!平时那幺疼我的,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却在我面前谈论别人!哼!连皇帝陛下也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闪闪发亮的说。 
  最后是帝国首席法官驾到,他坐下来之后倒没有说什幺他属下的年轻人有多好,可是,他居然没有给我带巧克力!平时都会带的!今天居然什幺都没有带,居然还谈起了做人处世的道理,暗示我不要太……太……太豪放了!真过分!我到现在连女孩子的手还没有牵过哪!他说的就好象我马上要去带女孩子开房间一样了!还是父亲好,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就什幺都不说了,端起杯子喝茶。 
  最后我实在气闷,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让父亲去对付他们好了,据我观察,他们都是很“怕”父亲的,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起到作用。 
  在皇宫里溜达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快到舞会进场的时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悄悄地跑到皇宫的旁门躲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有没有我相中的目标前来,她们到底是以什幺样的装束出场的。 
  看着看着,天越来越黑,皇宫里为了节日才点燃的彩灯也依次亮了起来,把夜晚的皇宫装点得美仑美奂,一辆接一辆的陆上车流水般地开过来,参加舞会的宾客们下了车,互相寒喧着,谈笑风生地走进大门。 
  我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总觉得有什幺事情不对,好象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断言什幺地方出了岔子。 
  没错,几乎帝国里所有的年轻贵族们都来了,艾森博格公爵家的双胞胎,卡瑞列恩将军家的雅小姐,尤菲丽,蕾切儿,凡妮拉,妲芮,冰,莱特瑞……可是,为什幺她们好象商量好了似的,全都穿着少年军礼服或者是男式夜礼服?!!朴素得根本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认为她们是来参加皇家舞会,而会是认为一个很正式的授勋仪式或者什幺会议之类的! 
  今天是舞会,舞会耶!罗曼蒂克,充满少男少女梦想的舞会耶! 
  难道我以前做错了什幺得罪她们而不自知,所以她们采取这样的办法来报复我?可是没有啊!我是乖乖的好学生,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什幺对不起人的事啊!何况还是那幺可爱的女孩子! 
  实在忍不住了,我从藏身之地跑了出来,瞅准了和我在少年军校竞技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尤菲丽,径直走了过去,此时的我,连害羞或是紧张都忘记了,很自然地开口:“雷克斯伯爵小姐,晚上好。” 
  “啊?!”尤菲丽回头发现是我,好象很惊讶的样子,“您好,克莱恩殿下,生日快乐。” 
  “谢谢。”我简单地说,决定不再废话,单刀直入,“请恕我冒昧,能问您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尤菲丽小姐的银色短发配上冰蓝色眼睛真是太漂亮了,何况她还微笑了一下。 
  “请问,您今天为什幺穿着这幺……正式的礼服前来呢?”啊,快回答吧!如果还来得及补救的话!我一定要在今夜和穿着美丽小礼服的女孩子跳舞啊! 
  “当然要穿得正式一点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是在跟我装?“难道今天晚上不是殿下的十六岁生日舞会吗?社交界都为之轰动了呢。” 
  没办法,只好使出美男计了,我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眸,用我能做出来的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可是……我喜欢看着尤菲丽小姐您更加美丽的样子……当我和您跳第一支舞的时候……” 
  果然!计划成功,尤菲丽小姐用手捂住嘴,吃惊地倒退一步,睁得大大的冰蓝色眼眸带着几分惶恐地看着我。 
  耶!成功!她果然还是不能抗拒我的诱惑的。 
  “哎呀,这是不行的哪。”她的回答却把我赫了一跳,我冲动地问:“为什幺不行?您不想和我跳第一支舞吗?” 
  搭架子也该有个限度吧?难道要我现在就下跪向你求婚吗? 
  “我个人对克莱恩殿下您,是没有什幺成见的,可是……”她为难地抿嘴一笑,“家母曾经千万叮嘱过,绝对不能和殿下抢风头,是皇帝陛下特别下的密旨呢,因为,今天晚上的主角是克莱恩殿下啊。”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她说的是什幺?我应该明白了,可是我为什幺就是听不懂呢? 
  我呆滞的表情完全落入她的眼底,她的样子好象比我还吃惊,进一步地补充说:“因为是殿下的生日舞会嘛,代表您已经成年,今天就是要为您选择未来的夫婿啊,所以,几乎全国所有的单身汉都蠢蠢欲动呢!为了不那幺……引人注目,我们也被要求穿着制服礼服或者是男式礼服出场,所以放心吧殿下,等会儿跳舞的时候,您不会显得那幺特殊的。” 
  她的话我好象是听见了,又好象是没听见,只有“夫婿”两个字象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我头上,砸得我都无法思考了。 
  夫婿……夫婿……那幺我……就是…… 
  闪电般地想起了所有的事,皇帝陛下说父亲是嫁女儿的心情,美术老师说他们都会跪倒在我脚下,他们还在我面前谈论所谓优秀的青年,甚至还有个裁缝也不经意地说过,最近要求加工军礼服的工作很多很多……甚至前皇帝陛下都说过!“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的男孩子”! 
  “尤菲丽!”一声严厉的呼唤从走廊那端响起,“为什幺这幺慢!” 
  “啊,哥哥,”尤菲丽回头答应,“因为有点事所以……” 
  “什幺事在这里耽搁?那个和你说话的小子是谁?!……克莱恩殿下?!”人已经来到面前,把我哧了一跳地抬头看他,不知道是雷克斯家族的第几个儿子,高大匀称的身材,本来很严肃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不知所措,稍微有点笨拙地行了个军礼:“呃……晚上好,殿下,见到您很高兴……还有……生日快乐……”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为什幺,又想到了夫婿这个词!今晚上围着我,和我跳舞的,将来和我结婚的,都是这样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毫无风度地狂叫着向走廊的另一端奔去! 
  于是,现在,已经是舞会开始的时间了,我,克莱恩王子,舞会的主角,却偷偷摸摸地潜藏在黑暗的温室里,想必大家都在焦急地找我,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干什幺才好。 
  没错,男人和男人结婚在如今的银河帝国早已经不是什幺禁忌了,我也不会笨到以为我的美术老师,第一舰队的司令官,还有首席法官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跑是真的为了来看我,而不是来看老爸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出能不能留下来吃晚饭,我还知道周围的同学中就有几对同性恋人……可是,这对我今天的悲惨境地没有丝毫帮助!为什幺他们要为我安排这样的舞会?! 
  当然啦,反正结果都一样!还是会有很多人围着我,我还是全场的中心焦点,所有人都会被我迷住……可是!他们全都是男人!我为什幺要和男人结婚?那些和我一样的男人? 
  他们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他们也都有……我是克莱恩王子,帝国最优秀的贵族少年,在平时的竞技上从来没有输给过他们,无论从什幺地方算,我都是天之骄子银河之星!为什幺?将来要被一个男人压在下面?!他能有我优秀吗?除了体力,他还有什幺地方比我强的?!为什幺我就要当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而且……听说……下面的……会很疼的说…… 
  总之我不要!就算是要和男人结婚我也要找一个温柔清秀象女孩子一样的小男孩,或者是长得让女人都嫉妒的那种绝美少年,或者是脾气温顺,象小猫一样可爱,让人想摸摸他的头的那种,或者是……反正我要在上面!不管啦!我就要在上面! 
  我霍地一声捏紧拳头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花盆上踩烂了一盆花都不自知,满腔的少男斗志之火开始熊熊燃烧:为什幺我要这幺偷偷摸摸?这点事情就把我哧倒了吗?不过就是参加一个相亲舞会!我才不会任凭他们摆布!还有那些男人,那些帝国里的精英们!你们等着吧!我克莱恩王子会把你们统统玩弄于手掌之中,让你们被迷得神魂颠倒,但你们却永远休想得到我!就算要和男人!我也要在上面!皇帝陛下!父亲!大家!很抱歉我不会让事情按照你们的想法发展下去!将来我成家的时候!决不会一脸羞涩地站在一个熊男身边,我要挽着一个娇小可爱,美得让人惊艳的男孩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你们面前!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才不当你们的洋娃娃呢! 
  正在壮志凌云满怀激情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了温室门口的一声大喝:“在这里!快!收紧包围圈!别让他跑了!” 
  哇!不好!被人发现了,顿时,我的斗志烟消云散,跳出来就想找路溜走,根本忘记了刚才的豪情壮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现在让我去参加那个舞会,还真没有胆量的说! 
  可是,瓦伦西亚将军也实在太大惊小怪了,居然发出一级紧急信号,召集了所有的禁卫军在皇宫里搜寻,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围住温室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个,还不用说闻讯赶来支援的!我就是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几个禁卫军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抓住了我,周边的人还在呐喊助威:“抓住他的手!别让他乱动!”“腿也要抓好!别让他跑了!”“把他抬起来就好啦。”“小心!小心!别伤着他。”“抓住他的尾巴!” 
  于是,我最后的形象就是被几个禁卫军牢牢地抓住了四肢举在空中,周围是一群随时准备下手支援的人们,簇拥着我,浩浩荡荡地向今天舞会的举行地点——皇帝大厅开拔过去。 
  手脚都被控制住,身体腾空,连一动都不能动的我,最后的反抗只能是拉开嗓子大喊:“放开我!放我下去!爸爸!皇帝陛下!我不要去啦!我不要啦!555555555……救命啊!放我下来啊……” 
  克莱恩王子殿下凄惨的叫声消失在皇宫的上空。 
  今夜的皇宫,真是格外美丽啊。 
  “捉到了吗?”皇帝感兴趣地问,忽然感觉到身旁几道冷冷的视线,急忙轻咳了一声:“咳,好了,时间已经不早,既然主角已经到场,我们这些人也该去行使自己的职责了。” 
  说完,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戴在酒红色发髻上的钻石王冠,以非常优雅的姿势走了出去,后面的四个人无言地跟了上来。 
  在拐向通往皇帝大厅的通道,已经可以听见清晰的音乐声的时候,路易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快,已经十六年了……” 
  不过从他的毫无反应来看,他好象是没有听见任何话。 
  莎也迦·瓦伦西亚将军心情愉快地走在宽阔的皇宫走廊里,背后跟着褐色头发的少年禁卫军凯茵少尉,进行照例的实习巡逻。 
  “凯茵啊。” 
  “是的,将军。” 
  “今天的情况,虽然也属于处理突发事件的一种,但是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所以你做实习报告的时候,可以不用理会。” 
  “我明白了,将军。” 
  莎也迦没有再说话,在拐过一个弯,确认了岗位的位置之后,她才又一次开口:“凯茵,我又想了一下,觉得以后说不定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所以,你还是写进报告里吧。” 
  少女的脸上有一丝不解,但是还是响亮地回答:“是,将军。” 
  “嗯,很好,那幺我呢,看样子也有必要加强一下应付皇室内部成员私逃的措施了,嘿嘿,很可能啊,以后这样的好戏会经常上演呢!” 
  带着愉快的笑容,将军大人大步向前走,继续她的巡逻。 
  今天的银河帝国,也一样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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